我叫林宇，今年二十七岁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客户执行 。我的顶头上司叫苏晴 ，三十二岁，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她单身 ，漂亮 ，能力出众，是我们部门所有年轻人的偶像 ，也是我心里的一座高山 ，遥不可及。
我没想到，这座高山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 ，不断侵入我的生活 。
一切都从三个月前那个周五的晚上开始 。我正准备下班 ，苏晴的微信弹了出来：“林宇，手头那个城南项目的合同有点急，你来我家一趟 ，我们一起过一下细节。 ”
我愣住了 。去她家？这听起来太不寻常了 。公司里关于苏晴的传闻很多 ，说她背景神秘，说她眼高于顶 ，但从没听说她会把工作带到家里 ，更别说叫一个男下属过去了。
我有些犹豫，回了一句：“苏总 ，要不我把文件发您邮箱 ，您先看着，有问题我们周一到公司再讨论？ ”
她的回复几乎是秒回 ，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周一就晚了 ，客户等着要 。别废话，地址发你了 ，半小时内到 。”
看着那个高档小区的定位 ，我心里五味杂陈。去，还是不去？去，孤男寡女 ，总觉得别扭；不去 ，那就是公然抗命，我这份工作还想不想要了？最终 ，理智战胜了那点可笑的矜持。我抓起背包 ，匆匆打车前往 。
苏晴的家和我预想的一样，干净、冷清 ，带着一种高级灰的格调 ，就像她本人一样，精致而疏离 。她穿着一身丝质的居家服 ，卸了妆的脸庞显得柔和了许多 ，但眼神依旧锐利。
“坐吧，喝点什么？ ”她指了指沙发 ，自己走向开放式厨房 。
“白水就行 ，谢谢苏总 。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把电脑和文件拿出来摆好。
那一晚，我们确实是在讨论工作 。苏晴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每一个条款 ，每一个数据，她都了如指掌 。我们讨论了将近三个小时 ，合同被修改得天衣无缝。临走时 ，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把我送到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打车费公司报销 。”
我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总就是个工作狂，仅此而已 。
但很快 ，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
第二次 ，是两周后的一个周三。她说有个紧急方案要临时调整，客户第二天一早就要。理由依旧是那么无懈可击 。
第三次 ，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她说有个竞标文件需要做最后的梳理 ，公司系统周末维护，不方便。
第四次，第五次……
渐渐地 ，去她家加班成了我和她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惯例 。每次都是以工作的名义 ，每次也确实都在高强度地工作 。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微妙气氛，却越来越让我感到窒息。
我发现 ，她家并不像我第一次看到的那样冷清 。阳台上有几盆精心养护的多肉 ，书架上除了专业书籍，还有很多文学和旅行类的杂文 。厨房的冰箱上 ，贴着一张小女孩的涂鸦 ，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她会在讨论间隙，起身去给自己倒一杯红酒 ，小口地抿着 ，眼神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的夜景，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落寞 。
我开始注意到她居家服的款式 ，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她偶尔因为疲惫而揉捏眉心的细微动作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再把她单纯地看作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上司。
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焦灼 。一方面 ，我承认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愫 。我敬畏她的能力 ，也开始心疼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但另一方面 ，理智又在疯狂地提醒我，我们之间的鸿沟有多深。她是高高在上的总监 ，而我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替代的小职员 。这种不平等的 、模糊不清的关系 ，让我感到极度不安 。
公司里也开始有了风言风语。有人看到我几次晚上从苏晴的小区出来，那些眼神和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的女朋友晓晓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身上偶尔还会沾染上不属于我的淡淡香水味。
“林宇，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晓晓不止一次地问我 。
我无法对她坦白 。我怎么说？说我的女上司总是叫我晚上去她家加班？这话说出来 ，连我自己都觉得暧昧不清 ，更何况是生性敏感的晓晓。我只能用工作太忙来搪塞，但这种谎言带来的负罪感，让我更加痛苦 。
终于 ，第六次邀请来了 。
那是一个周四的晚上 ，我正和晓晓在外面吃饭，庆祝我们的恋爱三周年纪念日。苏晴的微信又弹了出来 ，内容还是老一套：“林宇 ，有个新合同的框架要马上定，来我这一趟 。 ”
看着手机屏幕 ，我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又是这样！她难道不知道别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吗？她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 ，用工作的名义，理所当然地打乱我的一切？
我对面的晓晓 ，显然也看到了那条信息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猜疑。“她又叫你过去？”
我百口莫辩 ，只能狼狈地点点头。
“林宇 ，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晓晓的声音在颤抖 。
“我们……就是上下级关系，真的只是在谈工作 。 ”我的解释听起来是那么的无力。
“谈工作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去她家里谈吗？谈到三更半夜？林宇 ，你把我当傻子吗？”
餐厅里柔和的音乐 ，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 。晓晓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手足无措 。这一刻 ，我积压了许久的忍耐和压抑 ，终于达到了顶点。我受不了了 。我受不了这种被她随意支配的感觉，受不了同事们异样的眼光 ，更受不了对自己爱人的欺骗和伤害 。
我对晓晓说：“你等我 ，我今天必须把这一切都解决掉。”
我拿起外套，冲出餐厅 ，打车直奔苏晴家 。一路上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愤怒 、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决绝在我心中翻滚 。我要当面问清楚 ，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她只是想找个免费的劳动力 ，那对不起，我不干了！这份工作，我不要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 ，苏晴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睡袍 ，头发微湿，显然刚洗过澡 。看到我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 ，她愣了一下 。
“林宇？你怎么…… ”
我没等她说完 ，直接冲了进去，将背包重重地摔在玄关的柜子上 ，发出一声巨响。
“苏总！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 ，“我今天来，不是来做合同的。我是来问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晴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恢复了冷静 。她关上门，转身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探究：“你什么意思？ ”
“我什么意思？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一次又一次地叫我来你家，打着工作的幌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呼来喝去 ，看着我因为你而跟女朋友吵架 ，看着我被同事指指点点，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射向她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气 。
苏晴静静地听着 ，没有反驳。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 ，有愧疚 ，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
等我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大口地喘着气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过了很久 ，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对不起 ，林宇 。我……我没有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 ”
“没有想到？ ”我冷笑 ，“苏总，你这么聪明的人，会没有想到吗？”
她避开我的目光 ，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她的背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单薄 。
“我只是……太孤独了 。 ”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像一阵风。
我愣住了 。
“这个城市很大 ，但我一个亲人 ，一个朋友都没有 。 ”她转过身，眼圈微微泛红 ，“每天下班回到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只有无尽的寂静。我不敢停下来，我怕一停下来 ，就会被那种孤独感吞噬。我只能拼命工作 。”
“叫你来家里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工作紧急 。但后来……我承认，我有点私心。我只是想让这个家里有点声音 ，有点人气 。看着你在我对面敲键盘 ，听着我们讨论工作的声音，会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 ”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那层平日里包裹着她的坚硬外壳 ，在这一刻寸寸碎裂。我看着她，那个在公司里永远高昂着头 、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此刻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
我所有的愤怒 ，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楚。原来 ，这座我眼中的高山 ，内心也藏着这样一片荒芜的深谷 。
“冰箱上那张画，是你孩子的吗？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点了点头，走到冰箱前 ，轻轻抚摸着那张已经有些褪色的涂鸦 。
“是我女儿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她叫瑶瑶 。三年前，我丈夫出轨 ，我们离婚了。他用尽手段 ，抢走了瑶瑶的抚养权，然后带着她出了国 ，从此杳无音信。”
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怎么也想不到 ，在她光鲜亮丽的履历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沉痛的往事 。
“我拼命工作 ，往上爬 ，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想有一天能有足够的能力 ，把她找回来 ，把她接到我身边。 ”她转过头，泪水终于滑落 ，“我失败了 。我找不到他们 。我每天回到家 ，看着瑶瑶以前的房间，看着她的画，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
“对不起 ，林宇 。”她擦掉眼泪 ，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自己的痛苦 ，无意中转嫁到了你的身上 。利用工作的借口 ，把你当成了我排解孤独的工具。这是我的错 。你放心，从今天起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 ”
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我心里百感交集。我之前所有的怨恨和猜疑，在残酷的真相面前 ，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我看到的只是她强势的一面 ，却从未想过，支撑这份强势的 ，是多么深的伤痛 。
“苏总…… ”我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显得苍白无力，指责的话我更说不出口。
“你走吧 。”她背过身去，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脆弱 ，“去跟你女朋友解释清楚 ，别因为我的自私，毁了你们的感情 。工作上的事 ，明天我会处理。如果……如果你觉得在我手下工作很尴尬 ，我可以帮你申请调岗 。 ”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想到晓晓还在餐厅等我 ，想到我们三周年的纪念日被我搞得一团糟。我应该走的 ，立刻就走 。但是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开 。
我走到她身边 ，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 。
“苏总 ， ”我鼓起勇气 ，轻声说，“合同……不是还要做吗？”
苏晴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
我笑了笑 ，笑容里有些苦涩 ，也有些释然。“反正今晚也毁了，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做完合同 ，我再回去负荆请罪 。 ”
她看着我 ，眼里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 ，眼神里多了一丝暖意。
“谢谢你 ，林宇。 ”
那一晚，我们依旧是在做合同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墙壁消失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微妙的 、带着同情和理解的默契 。我们聊了很多，聊工作 ，聊生活 ，聊她和女儿过去的故事。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
凌晨一点 ，我离开了她家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夜风格外凉爽。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打车回到了那家餐厅 。晓晓竟然还在那里 ，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我走过去 ，轻轻地披上我的外套。她醒了，看到我 ，眼神复杂 。
我坐下来 ，握住她的手，把我今晚所经历的一切 ，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没有一丝隐瞒 。我告诉她苏晴的故事，告诉她我的愤怒 ，我的同情 ，以及我最后的决定。
晓晓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林宇 ，你长大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猜疑 ，只有心疼和温柔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小气了。 ”
我摇摇头：“不 ，是我没有早点跟你沟通 。 ”
那一刻 ，我们之间的隔阂也消失了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后来的故事，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发生什么戏剧性的转变 。我和苏晴依然是上下级 ，但关系变得坦然而纯粹 。我不再是那个被动接受指令的下属 ，偶尔，我会在她过于拼命的时候 ，劝她一句“早点休息” ，她也会微笑着接受。她不再叫我去她家加班，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在公司里高效完成 。
半年后，公司有一个去欧洲分部交流学习的机会 ，为期一年 。苏晴找到我 ，把推荐表放在我的桌上。
“我觉得你很合适 。”她说 。
我看着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工作机会。我笑着说：“谢谢苏总 。我想先带晓晓去趟民政局 。 ”
苏晴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起来 ，那是我见过她最明媚的笑容。
“好，我等你们的喜糖。 ”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以为自己忍受不了的 ，或许只是因为你没有看到事情的全貌 。当你勇敢地撕开那层令人窒息的表象，看到的可能不是预想中的丑陋 ，而是一颗需要被理解和温暖的、同样脆弱的灵魂 。而那一刻 ，你忍受不了的，或许不是别人 ，而是那个在迷雾中猜疑 、懦弱 、不敢沟通的自己。想通了这一点 ，我才发现，世界豁然开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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