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妈来住8天老婆甩了8天脸色,国庆丈母娘来12天我连夜收拾行李。

我妈来的那天,杭州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滴在阳台护栏上像有人轻轻敲指甲。 她提着一袋鸡蛋,半袋白玉瓜,还有一只旧电饭煲,整个人湿答答的,进门先冲我笑,叫我“儿啊”。 我把伞立在玄...

我妈来的那天,杭州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滴在阳台护栏上像有人轻轻敲指甲。

她提着一袋鸡蛋 ,半袋白玉瓜,还有一只旧电饭煲,整个人湿答答的 ,进门先冲我笑,叫我“儿啊” 。

我把伞立在玄关,换了拖鞋 ,回头看见沈柚坐在沙发一角,抱着电脑,脸上没有表情。

我妈说 ,公交上一个小伙子给她让了座,还问她是不是来城西银泰找女儿,她笑 ,说找儿子 ,顺嘴夸了我两句。

我拿过她那只旧电饭煲,黄色的壳,角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 ,像是被时间劃过的痕 。

“先别插,擦干。 ”沈柚抬眼提醒,语气不冷不热。

“哦 。”我把抹布递给我妈 ,心里绷了一根丝。

我妈换鞋的时候,鞋柜顶上的绿萝梢子伸了出去,她惊奇地戳了戳 ,问这是不是塑料的。

“真的 。”我说,“你别拔,活的。 ”

她笑 ,说“你现在也养起花来了”,语气里有点骄傲。

我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水开那瞬间壶子“咕咚”了一下 ,像叹气 。

“八天 。 ”沈柚合上电脑 ,抬腕看表,“你妈住八天。”

我点头,喉咙里发干 ,又觉得这是废话,谁不知道八天。

“国庆我妈来十二天 。”她又说了一句,像顺嘴 ,像提前打了个招呼。

我说“好 ”,说这不是一个问题,心里却突然想起我爸以前说的一句话 ,家里人多,就像水箱里放了几条鱼,谁挪一下位置都要彼此撞一下。

我妈在餐桌边坐好 ,抚了抚衣角,摸出一包拷贝糖问要不要吃 。

“别在客厅吃糖,会黏。”沈柚说 ,拿了个小碟子过来 ,“放这里。”

我妈“哦 ”了一声,把糖放下,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拿 。

我开了空调除湿 ,空气立刻干了点,感觉自己像个调度员,调人 ,调温度,调话题。

晚上我热点给我妈的手机连上网,登了她微信 ,头像还是三年前我带她去西湖边合的影,太阳从柳枝缝里钻出来,照得她脸有点白。

“你姐昨天给我发视频 ,说你要多吃蔬菜 。 ”她嘟囔着,指尖划拉屏幕,“你姐也怪话多。”

我笑说她也是个话多的人 ,她打我一下 ,说你别老跟你亲妈开玩笑。

沈柚把盘子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桌上,那种不急不缓的利落 ,盘子都像听她指挥一样没碰着彼此边缘 。

“别喝汤 。”她说,“今天晚上不喝汤,太潮。 ”

我妈闻言停住了要去厨房捞骨头汤的动作 ,转头看我一眼,我笑了笑,说明天喝。

饭桌上 ,话题绕着工作转了一圈,绕到邻居家的狗,又扯到小区要换地锁 ,我妈点头,合着沈柚说“这保安也不好做”,嘴角有点僵 。

等我收完碗走到阳台 ,发现垃圾桶盖是开的 ,里面堆着菜叶,纸片,口罩 ,胡乱一堆。

“妈,下次这个要分类。”我指了指那三只颜色不同的桶,“湿垃圾 ,干垃圾,有害垃圾 。 ”

我妈看着那三个桶,颜色从浅到深 ,说像考教科书,她学不过来。

“没事,我来扔。”我拍拍她肩 ,“你先记个大概就行 。”

她点头,又回头看厨房,“我把抹布洗了。 ”

第二天一早 ,我妈起得特别早 ,我被厨房里哗啦的水声吵醒,手机上有个工作群的@,老徐问我下午的方案改了没改。

我一边刷牙一边回消息 ,说改了一半,还有个问题卡着,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有点浮肿 ,像是在水里泡久了 。

厨房里,我妈把抹布和菜板一起冲,水哗哗的 ,沫子四溅。

“别这么洗。”沈柚的声音,清晰,“菜板和抹布不能一起洗 ,抹布有细菌 。”

“啊? ”我妈手在水里一僵,回头看她,“我就冲一下 ,干净 。”

“不行。”沈柚拉过那块抹布 ,扔进了旁边一个蓝色小桶,“这个桶是泡抹布的。 ”

“唉 。 ”我妈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擦手时抹布又被她拿起来,反复揉。

我站在门口,笑着打圆场 ,说“妈,我们家有很多规矩,慢慢来。”

“规矩真多 。”她轻轻地说 ,像是说给自己听。

中午我妈炖了排骨,炸了红薯丸子,厨房有股老家的油香 ,空气里满是肉的热。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腹部撑得有点难受,拖着筷子的那种满足感 ,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 。

“少吃点油。 ”沈柚吃了一碗 ,用纸巾轻轻按唇,“下次少炸一点。”

我妈点点头,眼睛却看向我 ,说“多吃点,忙一天了 。”

吃过饭,我妈说要去洗阳台 ,把花盆底下也擦干净,怕滋生什么虫。

她蹲在那里,袖子挽到胳膊肘 ,像一个永远也闲不住的人。

“别动那个 。 ”沈柚从卧室出来,指着角落那只圆形机器,“扫地机器人 ,别碰,按一个键就自己走 。”

“哦哦哦。”我妈退开一步,手在空中拍了拍灰 ,表情有点可笑的认真。

她拿起阳台上我们用来拎猫砂的小铲 ,问这是干嘛的,我说铲猫砂,她拿着看了看 ,笑,说这个形状做得挺可爱的 。

我家猫叫“饺子 ”,白底橘斑 ,专爱在阳光里趴着,它蹭我妈的小腿,像是欢迎新来的客人。

“这猫认生不?”我妈问。

“不认 。”我说 ,“只认罐头。 ”

沈柚在一边喷植物营养液,喷雾在光里像一层飘着的盐。

第三天晚上,冲突发生在洗衣机前 。

我妈把我的袜子和厨房擦手巾一起塞进桶里 ,说“都是你自己的,没事。”

“不要混洗。”沈柚从书房出来,声音很平 ,“我真的接受不了 。 ”

她说句“接受不了 ”时 ,眼神里是认真,是一种钩子一样的锐利。

“我就冲一冲。”我妈有点急,“又不是脏到哪去 。”

“妈 。 ”我提着那个洗衣液瓶子 ,对我妈说,“按她的来吧,洗衣机有模式。”

“人是一样的 ,衣服都是布做的。”我妈扯了扯袖子,瞅了一眼我,又瞅一下沈柚 ,像夹在中间的我一模一样 。

沈柚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背影很薄 ,像一张纸。

洗衣机滚动起来,玻璃门里衣服翻翻滚滚,有一种让人糟心的节奏。

那天晚上我在阳台抽了一支烟 ,烟味被风打散 ,像一句话刚出口就被吞掉 。

沈柚没有来抓我,她知道我偶尔偷一支,像知道我一些不愿说的软弱。

我妈拉开阳台的门 ,轻声说,“这烟,少抽。 ”

我点头 ,说“嗯”,又把烟头摁到花盆土里,怕垃圾桶闻起来臭 。

第四天 ,我妈把冰箱里所有的菜按她的习惯归了一次类,根茎类放下面,叶菜放上面 ,肉包起来贴了日期。

她骄傲地指给我看,说以后找菜就方便了。

“你别动我的冷藏区 。”沈柚借着拿酸奶的动作,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就收拾收拾。 ”我妈解释 ,“你们上班忙 。”

“我知道 。”沈柚笑了一下 ,那个笑有一点应付,“可我自己有我自己的习惯。 ”

我在中间像一个翻译机,说着“我们大家都对的” ,又觉得特别累。

晚上,我妈说她腰疼,让我帮她贴了个膏药 。

贴膏药的时候 ,她说“我老了”,语气轻得像在轻轻试探。

我说“你一点都不老,能跑能跳 ”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像一个笨拙的安慰。

她笑了一下,眼角的纹在灯光下更深,像水面上被风划过的纹路 。

第五天 ,沈柚开始不太说话。

那种看起来像是把嘴缝上的不说话,饭桌上也就两三句,工作上的消息回得很快 ,家里的人而淡淡的回应。

我心里慌 ,被无声地质问:“你偏谁? ”

我偏谁呢?

我想偏我妈,我妈难得来一趟,带着她那点不合时宜的老土善意 ,揉在我们精细的生活里像一颗米里的小石子 。

我也想偏沈柚,她在这里每天搭着结构,这个家有秩序有节奏 ,都靠她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偏来偏去,我偏到了空里。

第六天,我妈说要去菜场买点“有味”的鸡 ,不想吃超市里那种“没骨气”的鸡 。

我陪着她坐公交去蒋村菜场,自动售票机吐出两张卡,我们坐在最后一排 ,她看着窗外,好像在看另一个城市的河。

她说你姐家小孩这周高烧,医院人太多 ,她心里烦。

我说“别烦 ” ,其实我也烦,烦工作,烦生活里这些小缝隙 ,塞着多少小石子 。

菜场门口有个卖花生糖的老伯,吆喝声像旧年,我妈拉着我去尝一块 ,甜得发齁,但她吃得开心 。

回来的时候,我提了两只鸡 ,两把带露水的小葱,她提了一袋花生糖,又买了两个山东大葱 ,说比小葱香。

下午我开会,手机不小心调了勿扰,等我会开完 ,看到沈柚给我发了三条消息:“你妈把我的茉莉茶扔了。”“说发霉 。”“那是花茶。 ”

我回“我回去说她” ,又觉得不对,像在处理一个投诉。

晚上我试着解释给我妈听,说那不是发霉 ,是茶花,汤色是清的 。

我妈“哦哦哦”,嘴上答应 ,心里却觉得委屈,她只是想让我们别喝坏肚子。

我很清楚她那种委屈,她一直是这样想 ,不懂的事情她尽量朝“安全 ”的方向靠,怕我们吃亏。

第七天,矛盾没爆 ,却像风里悬着雨,气压很低 。

沈柚下班回来,拎着一袋子从盒马买的三文鱼 ,橙子 ,两个酸奶,她把酸奶放冷藏,三文鱼放冷冻 ,橙子放洗菜池。

我妈正好在厨房,她拿起三文鱼看了下包装,又放回去 ,手上还有油。

“你别这样拿 。”沈柚说,“手油。”

“哦。 ”我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得有点尴尬 。

那一刻 ,我突然有点生气 。

不是对谁,是对这件事情本身。

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地、好好地就是那种你来住,好好住 ,客气点,忍一下,不行吗?

我以为这话不用说 ,可显然有人做不到。

第八天 ,我妈要走 。

她早上四点起来做了我们一锅馄饨和一个肉饼,说路上带着吃不冷。

她出门前把鞋柜上的绿萝换了个方向,说这样有太阳。

她抱了抱沈柚 ,说你照顾好你自己,也别累着我儿子 。

沈柚点头,礼貌而疏离。

在地铁口 ,我妈看着我,缠了又缠,说到时候国庆我也可以再来住两天 ,我说你先回去,回头再说。

她上地铁的时候,那扇玻璃门“叮”的一声 ,封闭了她的身影 。

我站在站台,拿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时间跳到8:10。

我回家 ,沈柚在收拾台面 ,动作比平时要更快一点。

“谢谢你这几天 。”我说,声音有点干。

她看了我一眼,点头 ,“我就是不爱别人动我的东西。 ”

我说我知道 。

她说你不懂 。

我说什么叫懂?

她合上柜门,轻轻地,像怕吵到谁。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 ,把那点尴尬的空气夹在被子边缘,谁也没伸手。

我想到国庆的事情,想到她说她妈要来十二天 ,心里有个暗暗的火花 。

“你妈来十二天? ”我问。

“嗯。”她说,“今年她们单位休息长,想来看看我们 。”

“住十二天? ”我重复。

“你怎么了?”她侧过身 ,语气里有一点防御,“你不想她来?”

我说不是不想,我只是想到我妈来八天你就甩了八天脸色。

她沉默 ,床脚那边猫转了个身 ,发出小小的呼噜 。

“你求个平衡? ”她问。

“不是求,我只是想公平。”我说,“你对我妈那样 ,我——”

“我怎么了? ”她打断我,“我是不好相处了,还是我伤到她了?”

我说你没伤到她 ,但你伤到我 。

沉默在房间里摊开,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妈来是来帮我们做饭,帮我们打扫。”她说 ,“我不会对她脸色不好 。 ”

“我妈来也是 。”我说。

“你妈来不是。”她说 。

“为什么不是? ”我毫无准备地提高了声音,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妈从早到晚忙 ,做饭 、洗碗、扫地。 ”

“她也顺便重排了我的厨房,扔了我的茶,把抹布和菜板一起洗。”沈柚说 ,“这叫忙 ,还是叫打扰?”

我张口无言,又想说点什么,嘴里却只冒出一个“算了 ” 。

“你从来不站在我这边。”她埋在被子里 ,声音闷闷的,“从来。”

我说我不是,我只是夹在中间 。

“夹在中间主打一个不负责。 ”她说完翻了个身 ,背对着我。

那一夜,我没睡好 。

梦里我在搬家,箱子一个又一个 ,永远搬不完,楼道里很窄,老鼠从角落里钻出来 ,像生活那些小毛刺。

国庆前一周,丈母娘发来消息,说她买了火车票 ,时间发得很清楚 ,还配了一个笑脸。

她语音里说她准备了一些补血的东西,吩咐我不要熬夜,好好休息 。

我回她“好的” ,心里却像有人倒了一杯冰水 。

临近放假,公司也忙,OKR最后冲刺 ,营销案子的预算卡着,我整个人像扛着一袋沙。

放假的前一晚,雨又来了。

雨不大 ,打在阳台的边缘,风吹得“饺子”的尾巴一摆一摆 。

第二天上午,丈母娘来了 ,拎着两桶油,一袋茶,一包自制的枣糕 ,还带了一摞白色小毛巾。

她进门先打量了一圈我家 ,说“你们家窗户应该擦一擦 ”,说我“这地板保养得还可以”。

她看到那只旧电饭煲,皱了一下眉 ,说“这电饭煲旧了吧” 。

我说那是我妈给我带的,她没说什么,只看了我一眼。

沈柚在一边笑 ,像往日那样,笑容里有热。

饭桌上,她妈夸我 ,“你看你这西红柿炒蛋炒得不油不腻的,我女儿嫁给你有口福 ”,我笑笑 ,说“你来我们都开心” 。

她把她的那种强势收得很好,像一个专业护士把棉签一条一条摆整齐,轻 ,快 ,有秩序。

第二晚我们厨房的调料架换了方向。

她说“光照要这样”,把盐放到第二层,把酱油和生抽紧挨着 ,说“这样拿顺手 ” 。

“我们之前是这样放的。 ”我说。

“你们之前是不科学 。”她认真地说,手指贴着瓷砖,像在讲一堂可复制的课 。

第三晚扫地机器人的名字被改了。

原来我在手机APP里给它取名叫“灰灰” ,她改成了“阿洁 ”,还把扫地时间从上午改到晚上,理由是“晚上灰尘多”。

我看着那个APP的提醒 ,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

她四处找毛边,窗帘下摆的细灰 ,她都能捋出来,然后说“家里要有个家里的样子”。

她表扬我“会做饭 ”,表扬沈柚“会过日子” ,表扬“饺子”长得好 ,表扬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她打开储物门,看到那只旧电饭煲 。

“这个真要处理掉。 ”她说,“不安全 ,老电器。”

“我妈给的 。”我说,语气不高不低。

“你妈也不懂电器安全。 ”她说,“老人嘛 ,老观念 。”

“阿姨,这个煲我去年换了线。”我说,“没事的。 ”

“不是线的问题 。 ”她摇头 ,“它的内胆涂层都花了,吃了不好 。”

我那一刻就像被人点了哪条神经。

那只电饭煲是我妈在公交车上颠了两次绕城路带来的,她把它包在两层浴巾里 ,怕磕。

我看到那条浴巾还在箱子里,花是那种九十年代的,粉红色的花 ,边上有点起毛 。

“就别用了。”她最后一句话 ,带着一种结束对话的断句感。

我没有说话 。

吃完饭,她把那只旧电饭煲拎出来,放在门口 ,说等明天去小区垃圾站,让志愿者帮忙回收。

我走过去,把它提了起来 ,手掌的感觉是熟悉的温度。

“先别 。 ”我说。

“你要留这个做什么?”她问。

“留着 。”我说,“留着我心里踏实。 ”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不理解 ,也有那种我看了这么多家庭,你们这种执拗在我这里不值一提的自信。

“我跟你说 。”她降低了声音,像怕吵到沈柚 ,“你老婆是讲卫生的人,讲秩序的人,你总带一些旧习惯 ,在这家里就是磨子碰石头 。”

“阿姨。 ”我尽量平 ,“我可以讲卫生,也可以讲秩序,但是有些东西我也讲感情。”

“电饭煲也讲感情?”她反问 ,笑了一下,笑里没有恶意,但也没有理解 。

“是。 ”我说 ,“是。”

沈柚在客厅看着我们,眼睛里有一种我最熟悉也最不愿意看见的疲倦 。

她没有说话,这让我更犯困 ,像一个问题,没有人肯给我一个答案。

第四天中午,丈母娘把我们茶几上的两个杯垫换了个方向 ,说别挡到遥控器。

她把浴室的毛巾按颜色分出“身体、手 、脸、其他”,做了一个小表贴在门背后,说“你们不用记 ,照着用就行 ” 。

一切都是为了“好用 ” ,为了“规范”,为了她眼中的“健康”。

而我也真的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跟她讲笑话 ,跟她一起看财经新闻,还陪她去买菜,帮她拎东西。

我认真 ,但是我的认真显得格格不入,像一个学生认真背错了重点 。

第五天晚上,她在群里发了一条语音 ,群里是我、沈柚 、丈母娘、老丈人,背景里电视的声音很大。

“国庆这十二天我把菜都做了,你们下班就吃 ,不用点外卖了,外卖不健康,我看新闻说外卖油怎么怎么样 ,那些外卖店也不改 ,哎,现在年轻人啊。 ”

我点开语音的那一刻,心里泛起一阵很奇怪的酸 。

我知道她是在贡献 ,她认为这是她能做的 。

但是,为什么她那样轻巧地把我们的节奏摁掉,像把一条铺好的毯子抖开换一个花色。

第六天 ,她开始问我们备孕。

“你们都三十了 。”她说,“我们那个时候……”

“阿姨,这个事我们自己安排。 ”我替沈柚接了 ,“我们先忙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到没命 。”她不以为然,话锋转到我这里 ,“小张你也该懂事了。 ”

懂事。

这两个字像一根小刺 。

我在工作里被人夸懂事,在家里也被人夸懂事,在不同的场域里这两个“懂事”意味不同 ,有的时候是会察言观色 ,有的时候是把自己让出去。

我喝了一口饭里的汤,舌头烫了。

第七天晚上,一件很小的事 ,终究还是成了导火索 。

垃圾桶被换了。

我们家原本三个桶分别是绿、灰 、红,丈母娘觉得颜色太乱,从小区团购群里买了一个大号的分类桶 ,贴了四个标签,放在厨房角落,还把原来的三个挪到阳台。

她告诉我 ,“你看,这样简单多了” 。

我愣了两秒,又笑 ,说“好 ” 。

晚上我洗完碗,把鸡骨头丢在“湿”,把餐巾纸丢在“干” ,手一推 ,触到一个小纸条,写着:“餐巾纸不可回收,投干 ”。

我脑子里突然炸了一点点声音 ,那种很轻的“啪 ”。

“阿姨 。”我开口,尽量温和,“你别动我们家这几个东西。”

她愣了下 ,“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 ”

“是。”我说,“我知道血压计怎么用,还知道酱油和生抽的区别 ,但是我们在这住,是我们在这住 。”

她看着我,眼睛里挂了一丝脾气。

“我只是想让你们健康。 ”她把手擦干 ,“你们这个垃圾分类一直弄得乱七八糟的 。”

“不乱。”我说,“我们自己的乱。 ”

“你妈来那八天,你也没说她 。”她突然冒出这句 ,像一枚暗藏的钉子。

“我妈做饭了 ,收拾了。”我说 。

“那又怎样? ”她立起声音,“她把你们家弄得油乎乎的,我来擦了三天 ,茶渍也是她留下的吧?”

“阿姨 。”我把手里的碗放下,有点抖,“你别拿她说事。 ”

“我说怎么了? ”她站直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我喉咙像卡了一口风,眼睛里火星一下子飞了起来。

沈柚出现在门口,抱着胳膊 ,小心地看我们两个 。

“我妈只是说事实。”她说。

我看了她一眼,笑了,那个笑我自己也不喜欢 。

“你永远站在她那边。 ”我说。

“你永远站在你妈那边 。”她回。

我们像拿着两面镜子互相晃 ,晃得头晕眼花。

那一刻,我确切地知道再留在这个厨房会出事 。

我回到卧室,拉开衣柜 ,行李箱“咔”的一声打开 ,像一个结被人硬生生解开。

我随手塞了几件T恤,几条短裤,一条牛仔裤 ,换洗袜子,充电器,牙刷 ,电脑,猫粮铲子被我下意识地拿起来又放下。

“你干嘛? ”沈柚跟进来,声音抖了一下 。

我没看她 ,拉上拉链,拉链齿咬合的声音像雨打在铁皮上,很清楚 。

“你要走?”她问。

“出去住几天。”我说 ,“等你妈走 。 ”

她笑了一声,笑里全是冷,甚至有点无奈 ,“挺好的。”

“我不想在自己的家里 ,活成一个客人。”我说,喉咙有点疼,“我没法 。 ”

“你妈来那八天我就活成了一个外人。”她说。

“那你现在尝尝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好。

她脸色白了一瞬,接着自嘲地笑,“是你说的 ,你要公平。 ”

“别 。 ”我突然软了,“别这样说话。”

她没有说话,看着我 ,只看。

我拎着箱子走到玄关,丈母娘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抹布 ,隔了一层空气看我 。

“我出去住两天 。”我跟她说,“阿姨。 ”

她“哦”了一声,那个“哦”里有不屑 ,也有一丝惊讶。

“你别学小孩 。 ”她说 ,“怎么一言不合就走人。”

“比起你们的‘好’,我宁可做小孩。”我低下头穿鞋,“我怕我在这待着 ,会说出我不该说的话 。 ”

门“咔嗒”一声开了,“饺子”从门缝里探头,尾巴慢慢摆着 ,像一个含糊的问号。

我蹲下摸了摸它的头,它“喵 ”了一声。

“我出去住几天 。”我又说了一遍,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楼道里光线很白 ,像医院。

我拖着箱子往电梯走,心里一点一点地发空,像被挖掉一个桶底 。

电梯来了 ,我进,镜子里我看见自己脸上有一种疲惫的僵硬,对着自己的眼睛 ,我突然有点想哭。

楼下夜风凉 ,便利店亮着灯。

我进去拿了一罐青岛,又放了回去,拿了一瓶矿泉水 ,饮料架上层层叠叠的瓶子像城市里层层叠叠的人 。

站在小区外,我给老徐发消息:“我出去住几天,找个酒店办公 。”

老徐回了一个问号 ,我发了一个“改天说 ”。

网约车停在路边,我上车坐后排,司机问去哪 ,我说“近江 ”,说完又改,“公司附近都行”。

车里放着收音机 ,主持人正在说国庆出行注意,“堵车” 。

我看窗外,文一路的灯一个接一个 ,像一个排水口 ,把我的情绪往下拽。

酒店是公司附近那个并不大的商务酒店,前台小姐把卡递给我,礼貌 ,熟练。

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把箱子放在床边,坐下 ,床垫弹了两下,像我心里那条弦,被突然放松地弹响了一下 。

我洗了很长的澡 ,水流一直冲到肩上,像有人在拍我的背。

洗完出来,手机上有一串消息。

沈柚:“到了说一声 。 ”

丈母娘:“你小心点。”后面是一连串的“嗯嗯嗯”。

我妈也发了一个语音:“你妈睡了没? ”她一定从我姐那里知道了什么 ,她声音里有那种拿捏不准的试探 。

我按住心口,回她“我在外面住两天”。

“为啥?”她问。

“说了你又要担心 。 ”我打了一行,又删了 。

最后我发:“想一个人待两天。”

我妈回了一个“那你注意身体” ,后面配上了两个她刚学会用的绿叶表情。

那夜我睡得比家里要踏实一点 。

像有一层薄薄的膜把我和世界隔开了。

第二天 ,酒店早餐有炒面,有稀饭,有一盒淡的豆腐乳。

我吃了一碗稀饭 ,觉得自己像一个临时脱离家庭的人 。

午后我去了公司,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打开电脑 ,开始把堆积的东西一个一个理掉,像把屋子里那几个桶又按颜色摆回去。

老徐坐到我旁边,递过来一杯美式 ,说你这几天怎么了。

我摇头,说“家里小事 ” 。

“老婆?”他又问,像老江湖 ,眼睛里有点坏笑。

“丈母娘。”我说 。

他“哦 ”了一声,把咖啡杯碰了一下桌,声音轻轻的 ,“常规项目 ,别太较真。 ”

“我不想较真。”我说,“可我又不想不较真 。”

“男人嘛 。 ”他说,“就活在这两句话之间。”

我笑了 ,笑出来的时候眼睛酸了一下。

晚上我给沈柚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

我说我不是对你妈有意见,我对“被安排”有意见。

我说你那八天你在屋里像一个和空气打仗的人,我知道你不是对我妈有恶意 ,你只是对“被打扰 ”有恶意。

我说我们俩可能都不会做一个完美的主持人,让两位母亲在一个局里同时开心 。

我说我出去住不是赌气,是怕我待在那里会说出坏话。

沈柚很快回 ,三个字:“我知道。”

她补了一句:“对不起 。”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

第三天,我去做了一次心理咨询。

不是我突然想去 ,是公司福利里有一张免费的券,谁用谁知道,我正好点开了预约 。

咨询室在湖滨那边 ,一个小小的屋子 ,木地板,窗外有梧桐叶子。

咨询师是个看起来温厚的男人,四十多岁 ,说话慢慢的,我一坐下,他就把一壶水推给我。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 ”他说 。

我说“家里事” ,说“妈”,说“丈母娘 ”,说“公平” ,说“夹在中间”。

他说“你很怕没有人看见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的是一种很轻的语气 ,好像怕砸到我。

我觉得有点刺,又觉得他说得挺准 。

我说我老想要一个平衡,所有人都满意 ,最后谁也不满意。

他说“你在试图做一个、防止所有人不开心的工程师 ,可是人不是工程。 ”

我笑了,笑得有点苦 。

他说“你可以提边界”,又说“边界不是墙 ,是门”。

我点头,像学生在课堂上假装懂了老师的比喻。

我把那只旧电饭煲说了一遍 。

他说“你把它当成你和你妈之间的东西 ”,他说“这不是电饭煲的问题 ,这是你想留住一段关系的方法”。

我哑了一下,眼角有点热。

“你也想保留你和你老婆之间的秩序 。”他接着说,“你在两套秩序中间。 ”

他写了几个字在本子上 ,我看不清。

“如果你打算回去 。”他说,“你需要一个方案 。”

我想了很久,想成了一条条像OKR一样的东西 ,觉得挺可笑,但这就是我会做的。

回去前一天晚上,丈母娘发了一段语音:“小张 ,我今天去小区群里参加了义工活动 ,帮人家贴了几张垃圾分类贴纸,大家都很感谢,你也应该去参加参加多好。 ”

她每一句话都很合理 ,也很轻巧地刺到了我 。

我没回。

沈柚发来一张“饺子”趴在阳台晒太阳的照片,它翻肚子,露出粉色的肚皮 ,懒。

我看着那肚皮,笑了 。

我给她发了一条:“明天晚上回,聊聊。”

她回了一个“嗯 ”。

回家的那天 ,风很大,门口的地砖有一点灰,我把鞋底蹭了蹭 ,才进门 。

丈母娘在厨房,背影很瘦,动作利索。

“回来了。”她回头 ,笑了一下 ,笑得很客套,又很内行 。

“回来了。”我说。

沈柚把手里的抹布放下来,站在我面前 ,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用一种你我都是人,而不是角色的眼神 。

我们坐下 ,没有立刻说事,我们先吃了饭 。

饭是丈母娘做的,米饭香 ,菜也合我口味,我不否认,她做的好吃。

饭后我们一人一杯水 ,坐在餐桌边,像要开一个家庭会议。

“我先说 。 ”我举手,觉得有点好笑 ,手又放下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

丈母娘看着我,眼睛里带着那种准备听的表情。

“我不是不欢迎你来 。”我像拉网,“但是我有几个希望。”

“你说。 ”她说 ,像主任让下属发言 。

“第一,厨房的东西尽量不要动。”我说,“你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可以说 ,我们听,但不要直接换。”

“好 。 ”她点头,“我愿意说。”

“第二 ,垃圾分类我们按之前的来,不影响你扔,只是方式回到我们的节奏。”

“这个我没意见 。 ”她看了看角落的那只大号分类桶 ,“那我就把那个挪到阳台 。”

“第三,你来的时间我们提前说,比如以后也许不是十二天这么长 ,我们都得休息一下。”

“我就国庆有空。 ”她说 。

“以后我们也许要出城 ,或者要自己休息。”我看着她,“你们来住我们高兴,但不能太久。”

她沉默一下 ,像在接受一个新的事实 。

“第四,别再提我妈。 ”这句我说得特别慢,“我妈在这住那八天 ,她做得不好,她也在尽她的力,我不希望这个家里拿不在场的人当靶子。 ”

她抬眼看我 ,眼睛里有一点点的委屈,也有一点点不服,“我说的是事实 。”

“事实也可以不说。”我说 ,“或者换一种方式说。 ”

沈柚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会儿她开口 。

“还有一个。”她看了看丈母娘,“妈 ,你这次走了以后 ,我们自己安排家务,不需要你在群里提醒。”

丈母娘看她,“你现在跟你妈这样说话啊? ”

“我在跟你说我长大了 。”沈柚的声音不高 ,“不是对抗,是边界 。”

“边界。 ”丈母娘重复这个词,像在口里打滚 ,“我就是个外人了?”

“不是外人。”我赶紧说,“是家人,但有门 。 ”

“奇怪的比喻。”她笑了一下 ,自嘲,“以前在医院也听年轻人讲边界,我们那个时候哪里有什么边界。”

“你们那个时候有门帘 。 ”我顺嘴 ,“门帘也隔风。 ”

“你这张嘴。”她瞪我一下,眼睛里像真的放松了点 。

那天我们聊到十点。

老丈人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时不时咳一声 ,像一声提醒。

他在最后站了起来 ,拍了拍手,“行了,能说出来就有戏 。”

丈母娘笑说 ,“你爸挖机一样,走到哪平到哪,你们别学。 ”

夜里 ,我睡在自己床上,嗅到熟悉的枕头味道,有安全感也有疲倦。

沈柚在我身边 ,没把我推开,她压低声音说,“对不起 。”

我想我也要说对不起 ,而且不止一次 。

我把“对不起”咽了咽,觉得这句话也要说得有方法。

“我也有。 ”我说,“我也不该用‘公平’去要求你 。”

她笑了一下 ,“你只是想活得不委屈。”

“我也想活得不委屈。 ”她补了一句 。

我们一边是各自的母亲 ,一边是各自的抵触,生活把我们拉开又推近,就像呼吸。

国庆过半 ,丈母娘真的开始收手。

她还是做了饭,但不再动厨房的结构 。

她还是插话,但会先问 ,“我说一句,你们觉得呢?”

我开始在饭后主动洗碗,她在旁边擦桌面 ,我们两个人在厨房里绕来绕去,避免碰撞。

她看到那只旧电饭煲,轻轻叹了一下 ,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是 。 ”我说。

“那就留着。”她说,“别用 。”

“行 。 ”我也笑 ,觉得这样很像一个成年人之间的交易。

她在群里不再发“提醒 ” ,改发笑话,发她在小区里遇到的有趣的小事,发她种了一盆薄荷的照片。

老丈人有时候会发一张他在阳台上打太阳的自拍 ,笑容羞涩,看起来像一个告别了机关的人终于有了闲 。

晚上我给我妈打电话,跟她说我回来了 ,她问丈母娘住得怎样,有没有难处。

我说“还行”,我绕过那些針孔不提 ,我知道我们绕过不是逃避,是给对方留体面。

我妈说“那就好”,又提醒我“天气变了加衣服 ” ,我说“知道了”,这种熟悉让我安心 。

还有几天,丈母娘就要回去。

那天她突然提出要一起拍张全家照。

她说她背回去给亲戚看 ,这样“他们就别嘴巴长长地问来问去” 。

我们在阳台摆了一个小小的背景 ,我把绿萝挪近窗一点,光照更好,猫在脚边打哈欠 ,像一个不情愿的临时演员。

拍的时候,她有点紧张,笑得太大 ,老丈人一直把眼睛眯成缝,沈柚站在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口。

咔嚓一声 ,那一刻被封住了 。

送丈母娘和老丈人去高铁站的那天,风很大,台阶上堆着落叶。

她拉着我的手说 ,“小张,你这个孩子挺好的。 ”

我笑,说“你也挺好的 。”

她敲我手背一下 ,像一个终于放下某个执念的人 ,又像一个刚刚学会一个新词的人 。

她说,“门帘。”

我点头,“门帘。 ”

她笑了 ,笑有点孩子气 。

回家的路上,我和沈柚肩并肩,路边的桂花开了 ,很香,像把一个秋天的糖放在舌尖上。

我们上楼,进门 ,鞋柜上绿萝的梢子伸了一点点,像一个伸懒腰的人。

“饺子”扑过来,把头埋在我脚边 ,咕噜咕噜地叫 。

我把那只旧电饭煲从角落里拿起,擦了擦灰,放回去了。

我想起来咨询师那句“门” ,想起他打开那壶水的动作。

我也学着慢一点 ,开水,关火,收拾 ,做饭,生活像一个不停的循环,我在里面找自己的节奏 。

晚上我们决定不刷剧 ,我们坐在阳台,靠着栏杆,把脚一点一点伸到凉凉的风里。

沈柚说 ,“我妈是不是不好相处? ”

我说,“她是个好人,也是不太好相处的人。”

“那我呢?”她问 。

“你呢? ”我学她的语气 ,“你很好相处,也不好相处。 ”

她笑,笑声掉了一点眼泪 ,落下来在她膝盖上 ,亮了一点。

“你也是 。”她说 。

第二天早上,阳台上晒着被子。

被子里装着昨晚我们两个的气味,像一个小秘密。

我做了个早餐 ,简单,鸡蛋加吐司,牛奶里滴了一点蜂蜜 。

吃完我洗碗 ,沈柚擦桌子,我们像排了练的舞。

“你后天回你妈那边一趟吧。”她突然说 。

“嗯? ”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妈来那八天我们都没好好陪她。”她抿了抿嘴,“你去陪她吃个饭 ,随便说说话 。”

我“好 ”,答应得很快。

那天下班我买了半只烤鸡,两个热粽子 ,坐高铁去了我妈那边的小城。

她在站口等我,穿了件红格子衬衫,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小袋子 ,里面一晃就是几个梨 。

“你吃不吃梨?”她第一句就是这个。

我笑 ,说“吃”。

我们沿着河边走,她说你那套房子采光好,夏天会不会晒 ,我说可以遮阳 。

她说你和沈老师最近还好不,我说好,想到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问 ,心里轻了一下 。

我们在路边一家面馆吃了手擀面,她把我碗里的肉拌到了她自己的碗里,说“我吃不动 ”。

我看她这种小小的“骗” ,觉得好笑,也觉得心暖。

面馆老电视里正放着老剧,画面发蓝 ,剧情像慢慢走动的蚂蚁 。

“电饭煲留着吧。”我突然说了一句。

她愣了一秒,随即点头,“留着 。 ”

她没有问为什么 ,我也没有解释。

隔天我回杭州的时候 ,她给我塞了一袋鸡蛋,还是那种她熟悉的方式,硬往我的包里塞。

我说“拿不动” ,她说“你长得挺壮”,又笑 。

我提着那袋鸡蛋,觉得手上沉沉的 ,不仅仅是鸡蛋的重量。

回到杭州,我有点像一个人从一场不太舒服的梦醒了,虽然还有那种头发竖竖的感觉 ,但是能呼吸。

日子又慢慢回到它本来的样子,没什么惊天动地,就是早上地铁 ,晚上在小区门口和保安点个头,周末去楼下的菜场买两根小葱,半斤肉 ,挑一个软一点的番茄 。

我和沈柚也不是永远不吵 ,我们还是吵。

我还是偶尔会在垃圾桶前面愣一下,会对一条抹布的用途有意见,会对把猫砂盆挪了三厘米的人发火。

她也会对我在办公室的“加班 ”露出不高兴 ,会对我抽烟皱眉,会对我“我们公司 ”的那种集体语言表示无感 。

我们吵,厉害的时候一个人去阳台 ,一个人在卧室,门关上,留下那句话还在空气里盘旋 。

但是我们也聊 ,我们会在路上走着走着牵一下手,会在超市为了一种新出的酸奶讨论一半天,会在楼下买了一份烤串坐在花坛边吃 ,油滴到纸上像地图。

有一天我在冰箱角落看到丈母娘给我们留的那张颜色表,写着“手、脸 、身体 、其他”。

我没有把它扔掉,我把它贴到了门后面 ,不碍事 。

我想到她说“门帘” ,想到她那天笑里那点孩子气,觉得人其实也挺可爱的,就是拧 ,拧了一辈子,还在学。

我给她发了一张“饺子 ”的照片,她回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说“这猫比你聪明”。

我说“那当然 ” 。

她又发来一柱香的照片,说她去了庙里,说保佑我们平顺。

我笑 ,打了一个“谢谢”。

晚上睡前,我和沈柚在被子里聊到我们打算要一个孩子 。

不是因为丈母娘说了,是因为我们真的可以了。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们仍然会有冲突 ,会有新的垃圾桶,会有新的电饭煲。

但我也知道,门帘已经挂上了 ,风能进 ,雨也能进,我们也能把头伸出来看一眼外面的天 。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只旧电饭煲被抱在我妈怀里,她笑得像我小时候她在门口喊我回家的那个笑。

我从梦里醒来 ,窗外有一点微光 。

沈柚翻个身,把脸贴在我的肩上 。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身边的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闭上眼 ,又想起了那天我拎着箱子走出家门时的夜风。

那风那么凉,我以为这就是离开 。

后来我知道那不是离开,那是绕了一圈 ,绕出一个圆,又回到中间。

第二天早上,楼下早餐店大妈问“今天还是老样子?”我点头 ,说“老样子 ”。

她手脚麻利,煎蛋一翻,油花四溅 ,声音很撑心 。

我端着那一袋热的肉饼上楼 ,一层层往上走,楼道里还有人家的菜香,混着洗衣粉味 ,一种踏实。

打开门,“饺子”扑过来,像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墙上的影子在慢慢挪 ,像时间 。

我摸了摸那只旧电饭煲,又摸了摸新买的那个银亮亮的,觉得它们在一起也挺好。

我们确实没什么伟大的解决方案。

但我们能在每一次争吵之后坐在桌子边 ,就像现在,我们坐下,拿出纸 ,写下周末的安排,写“去看电影”“去河边走走 ”“回爸妈那边吃饭” 。

字写得不好,直直歪歪 ,但是真实。

沈柚拿着笔 ,我拿着笔,她写完一个会停一秒,看我一眼。

我也看她 ,点点头 。

我知道将来还有更多的“八天”“十二天 ”,还有更多的人要进出我们的门 。

我也知道我会再次不耐烦,会再次软下来 ,会再次去买一块豆腐乳配粥,会在阳台扫落叶。

生活就是这样。

我们不断地把门帘掀开又放下,风进来 ,我们脸颊冷,我们抱一下,踢一下 ,挤一下,再回到被子里 。

国庆过去后,一个普通的周一 ,我坐在工位 ,老徐在那边喊我去开会。

我抬头,看见窗外的天空蓝得很虚伪,那种深蓝 ,像给你看的一层滤镜。

我突然想起那天离家的夜风,想起后来回家的阳光,觉得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 。

中午我发消息给沈柚 ,“晚上吃什么? ”

她回:“鸡蛋玉米面,再炒个青菜。”

我回:“行。”

又过了一会,她发:“今晚不要提妈妈 。 ”

我回:“知道。”

消息气泡在屏幕上列成一串 ,像我们两个人生活里那些看似无用的规定,真正撑住的,是在它们背后那个不被说湮掉的爱。

晚上回到家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 。

锅里有那种让人安定下来的热气,像一个人手掌按在你的后背。

我走过去,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铲 ,她没给我 ,侧过身挤我,“你去洗菜”。

我去,洗 ,笑出声 。

她也笑 。

我们在厨房里转了一个圈,像一支不太协调但好看的舞。

我们就这样,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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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dmin
    admin 2025年10月20日

    我是视听号的签约作者“admin”!

  • admin
    admin 2025年10月20日

    希望本篇文章《亲妈来住8天老婆甩了8天脸色,国庆丈母娘来12天我连夜收拾行李。》能对你有所帮助!

  • admin
    admin 2025年10月20日

    本站[视听号]内容主要涵盖:国足,欧洲杯,世界杯,篮球,欧冠,亚冠,英超,足球,综合体育

  • admin
    admin 2025年10月20日

    本文概览:我妈来的那天,杭州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滴在阳台护栏上像有人轻轻敲指甲。 她提着一袋鸡蛋,半袋白玉瓜,还有一只旧电饭煲,整个人湿答答的,进门先冲我笑,叫我“儿啊”。 我把伞立在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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