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55岁，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就守着日子安安分分地过。头婚跟孩子他爸过了三十年 ，从穷日子一起熬到日子松快些 ，本以为能互相搀扶着到老，没成想他一场急病 ，说走就走了。他走后的那两年 ，我活得跟丢了魂似的，家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吃饭的时候习惯性摆两双筷子 ，看电视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喊他递个水果，夜里醒过来 ，身边空荡荡的 ，冷得让人睡不着 。
儿女都有自己的小家庭，工作忙 ，孩子也小 ，能过来陪我的时间少之又少 。每次来都劝我，别一个人硬扛，再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 ，互相有个照应 ，他们也能放心。我一开始压根没往心里去，都这把年纪了 ，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 ，还谈什么情啊爱的，再说重组家庭哪有那么容易 ，怕合不来 ，怕委屈自己，更怕给儿女添麻烦 。身边的老姐妹也热心 ，接二连三给我介绍 ，我都婉拒了，心里总觉得 ，这辈子有过一次相守就够了 ，剩下的日子，自己守着回忆过也挺好 。
直到遇见老林，我心里那道坎才慢慢松动。老林67岁 ，比我大整整一轮 ，也是早年丧妻，儿女都在外地定居 ，一年到头回来一两趟 ，家里就他一个人守着套大三居 。我们是经亲戚牵线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在小区楼下的小饭馆 ，他穿得干净得体 ，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说话慢悠悠的 ，待人很谦和 ，看着就是个稳重靠谱的人 。见面没聊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都是实打实说心里话 ，家里有多少积蓄 ，退休金多少，身体状况怎么样，儿女对再婚是什么态度 ，往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全都说得明明白白。
老林说，他这辈子没什么别的念想 ，就想找个实在人 ，白天一起做做饭，傍晚一起散散步 ，生病的时候有人端杯热水 ，遇事的时候有个人能商量着来，不图钱财 ，不图别的 ，就图个晚年不孤单，彼此有个依靠 。这话戳中了我的心，可不就是我心里盼着的日子嘛 ，不求轰轰烈烈 ，只求细水长流的安稳 。
那之后，我们就慢慢相处起来。不算频繁 ，一周见个两三回 ，大多时候是他来我住的老房子，有时候我做几个家常菜 ，我们边吃边聊；有时候就坐着晒晒太阳 ，聊年轻时候的苦日子，聊各自的儿女孙辈 ，聊小区里的家长里短 。老林话不多 ，但特别会疼人，心思细得很 。知道我血压有点高 ，每次来都带些降压的芹菜、菠菜；知道我膝盖不好 ，走路多了疼，散步的时候总会放慢脚步，扶着我走 ，还特意绕开不平的路；天凉了会提醒我添衣裳 ，变天了会提前告诉我关窗户。我胃不好，吃不了凉的 ，他每次买水果都挑软和的 ，还会帮我洗干净切好。
那段相处的日子，是我老伴走后 ，过得最舒心的时光 。没有压力 ，没有算计，全是平淡日子里的小温暖 。我能感觉到老林的真心 ，他待我是实打实的好 ，不掺半点虚的。儿女们见我气色越来越好，心情也开朗了 ，都打心底里支持 ，说只要我过得舒心，他们怎么都乐意 。相处了小半年，彼此都知根知底 ，觉得脾气秉性都合得来 ，就商量着领证 。没有办酒席，没有惊动太多人 ，就我们俩 ，加上回来的儿女，一起吃了顿家常饭 ，算是正式成了一家人。饭桌上 ，老林当着儿女的面跟我说，往后肯定好好待我 ，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踏实得不行 ，想着往后终于不用一个人面对那些难熬的日子了 。
商量着同居的时候 ，大家都觉得老林的房子好，大三居，采光足 ，楼层低 ，上下楼方便，而且家具家电都齐全 ，我住的老房子又小又旧 ，还爬楼梯，索性我就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常用的东西 ，搬到老林家去 。搬过去的前一天 ，老林忙前忙后，把朝南的次卧收拾得干干净净 ，换了新的床单被罩 ，衣柜给我腾出了一半的空间，连床头柜上的台灯都换成了我喜欢的暖光；知道我习惯用自己的洗漱用品 ，特意在卫生间给我留了最顺手的位置 ，还买了新的洗漱杯；我平时爱喝菊花茶，他特意去超市挑了好的，泡在茶几上的玻璃杯里。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 ，我心里暖烘烘的 ，觉得自己没选错人，往后的日子 ，肯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
第二天儿女们过来帮我搬东西 ，里里外外忙活了一上午，临走前还反复叮嘱老林 ，要好好照顾我 ，又跟我说，要是有啥不习惯或者受了委屈 ，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们打电话 。送走儿女 ，家里就剩我和老林两个人，刚开始还有点拘谨 ，毕竟之前都是各住各的 ，突然凑到一个屋檐下，多少有点不自在。老林笑着跟我说，别拘束 ，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想干啥干啥，不用跟他客气 。我点点头 ，心里那点拘谨也散了 ，想着第一天同居，总得好好磨合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我原本盘算着 ，把东西收拾利索，中午一起做顿像样的饭 ，再聊聊家里的琐事 ，比如家务怎么分，水电费怎么缴 ，平时买菜谁跑腿 ，作息时间合不合拍，这些都是过日子躲不开的事，说开了心里敞亮。可我万万没想到 ，不过是送走儿女这短短十几分钟 ，老林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之前那个温柔体贴 、心思细腻的人 ，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那种落差，让我心里凉了半截。
相处的时候 ，老林特别勤快 ，每次来我家，吃完饭都会主动洗碗收拾桌子 ，我做饭他就在旁边搭把手 ，择菜洗菜，递盘子递碗 ，从不让我一个人忙活 。可那天 ，我搬着沉甸甸的箱子往卧室走，里面装的都是换季的厚衣服，累得我气喘吁吁 ，胳膊都发酸 ，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刷手机 ，连眼皮都没多抬几下 ，顶多随口说一句“慢点搬，别累着” ，连起身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我把箱子放在地上歇口气 ，看着他自顾自玩手机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想着或许他昨天收拾房子累着了 ，也就没往心里去，咬着牙自己把箱子搬进卧室。
收拾衣物的时候 ，我发现衣柜虽然留了位置 ，但里面堆着不少他的旧衣服，压根没腾出多少地方，我得一点点把他的衣服挪开 ，才能放下我的东西 。收拾了快一个小时 ，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出来倒杯水喝 ，他还在玩手机 ，瞥了我一眼，没问我累不累 ，反倒皱着眉说：“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这家里本来挺整洁的，这下都被你弄乱了 ，赶紧收拾利索点 ，看着闹心 。 ”
我当时就愣住了，这话听得我心里堵得慌 ，之前他明明说让我多带点东西 ，别委屈自己，怎么这会儿又嫌我东西多了？我没吭声，默默倒了水 ，又回卧室接着收拾 ，心里的委屈一点点往上冒。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完，快到中午饭点了 ，我问他中午想吃点啥 ，我去做饭，他头也不抬 ，语气淡淡地说“随便 ，你做啥我吃啥，别太麻烦 ” ，那态度 ，跟之前相处时的体贴判若两人 。以前我问他想吃啥，他总会惦记着我的血压和胃 ，让我做些清淡软烂的 ，还会说跟着我吃啥都香，可现在，只剩敷衍的一句随便 。
我忍着心里的不舒服 ，去厨房翻了翻食材 ，有他之前买的排骨，还有青菜和鸡蛋 ，想着炖个排骨汤 ，炒个青菜，再做个鸡蛋羹 ，清淡又营养。我在厨房忙活 ，择菜 、洗菜、焯水 、炖汤，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他就在客厅里玩手机 ，偶尔还笑出声来，全程没进厨房半步 ，别说搭把手了 ，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以前我做饭，他总会端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陪我聊天，帮我剥蒜递姜 ，还会夸我手艺好 ，说吃我做的饭比啥都香，可现在 ，我就像个雇来的保姆 ，他就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 。
饭菜做好端上桌，我喊他吃饭 ，他才慢悠悠放下手机走过来 ，坐下拿起筷子就吃，全程没说一句话。吃了两口 ，就开始挑三拣四 ，说排骨汤太咸了，鸡蛋羹蒸老了 ，青菜炒得不够脆 ，那挑剔的语气，听得我心里又酸又涩 。我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点胃口都没有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没掉下来 。这才同居第一天啊，他就这么对我 ，之前的温柔体贴难道全都是装出来的？就为了哄我跟他领证 ，跟他搭伙过日子？
吃完饭，他放下碗筷 ，擦了擦嘴就又回沙发玩手机了 ，连桌子都不帮忙收拾一下。我一个人收拾碗筷，洗碗的时候 ，水流哗哗的 ，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心里又悔又气 ，悔自己太草率 ，没多考察考察就轻易领证，气自己太天真，居然相信了那些表面的温柔。我越想越难受 ，甚至萌生了搬回自己老房子的念头 ，可转念一想，证都领了 ，刚搬过来就走 ，儿女们肯定担心，亲戚朋友也会说闲话 ，老林说不定还会说我小题大做 ，我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
下午我坐在卧室里发呆，看着陌生的房间 ，心里五味杂陈 。老林玩累了 ，走进卧室，看见我坐着发呆 ，也没问我怎么了 ，只是说“下午没啥事就睡会儿午觉，晚上少吃点，年纪大了消化不好” ，语气平淡 ，没有半点关心。我没理他，他也不在意 ，自顾自躺在旁边的小床上睡午觉了 。我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那些温柔和体贴还历历在目 ，可眼前的人，却陌生得让我害怕 。我想不通 ，为什么人一旦得到了 ，就不懂得珍惜了？难道晚年的陪伴，真的就这么廉价吗？
那天晚上 ，我一夜没睡好 ，老林睡得很沉，呼噜声此起彼伏，我看着他的侧脸 ，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可我却觉得无比陌生。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再婚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本想找个依靠 ，没想到却给自己找了委屈受 。第二天一早，我醒得很早 ，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去厨房做早饭 ，熬了小米粥，蒸了馒头 ，还拌了个小咸菜 ，都是清淡养胃的 。
老林醒了之后，洗漱完就坐下吃饭 ，还是昨天那副淡淡的样子 ，没有一句道歉，没有一句关心，仿佛昨天的一切都理所当然。我看着他 ，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人到了这个年纪，本就不该对感情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再婚说到底 ，不过是两个孤单的人搭伙过日子，哪有那么多一成不变的温柔 。或许之前的那些好 ，都是因为还隔着一层客气 ，真到了柴米油盐的朝夕相处，卸下了所有伪装 ，露出的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
老林不算坏 ，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不懂得迁就别人 ，也不懂得怎么表达关心。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我慢慢发现，他虽然嘴上挑剔，手脚懒 ，但心里不坏 ，会按时缴水电费物业费，会记得我的降压药该吃了 ，会在天气好的时候主动喊我出去散步 ，会在我夜里咳嗽的时候，默默给我递杯温水 。他的好 ，不似初见时那般直白热烈 ，都藏在不起眼的小事里，需要慢慢品才能察觉 。
我也慢慢想通了 ，人这一辈子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日子。头婚也好 ，二婚也罢 ，过日子本就是一场互相迁就 、互相磨合的修行。年轻时追求的你侬我侬，到了晚年，早已变成了三餐四季的陪伴 ，遇事时的互相搭把手 。老林或许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但也没有我最初想的那么糟，我们都是带着各自的习惯和过往走到一起 ，哪能事事顺心 ，不过是你让一步，我忍一步 ，在平淡的日子里 ，慢慢找到彼此相处的节奏 。
二婚不易，晚年的二婚更是难上加难 ，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 ，多的是顾虑和分寸，没有了花前月下的浪漫 ，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琐碎。但既然选择了彼此 ，就该学着接纳对方的不完美，包容对方的小毛病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用跟别人攀比 ，也不用太较真 ，身边有个人陪着，能一起吃饭 ，一起说话 ，生病时有人照应，孤单时有人陪伴 ，就已是晚年最大的福气 。
那些初见时的落差 ，那些同居第一天的委屈，慢慢也就释怀了。人到晚年 ，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完美 ，而是安稳 。往后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 ，不求甜言蜜语 ，只求三餐四季，平安顺遂，和身边的人 ，互相搀扶着 ，走完这剩下的路，便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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