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的录像厅,我旁边的少妇靠过来,轻声问:弟弟,这个好看吗

烟味,汗味,还有一股子廉价香精混杂着霉味的潮气。这就是“环球录像厅”的味道。1991年的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我缩在角落的沙发里,那人造革的皮面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烟味 ,汗味,还有一股子廉价香精混杂着霉味的潮气 。

这就是“环球录像厅”的味道。

1991年的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我缩在角落的沙发里 ,那人造革的皮面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像一张张怪笑的嘴 。

屁股底下黏糊糊的 ,我懒得换地方。

屏幕上 ,周润发穿着风衣,叼着牙签,用一张百元美钞点了根烟。

火光一闪 ,照亮了他玩世不恭的脸 。

也照亮了我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五块钱 。

那是今天全部的家当。

两块钱看一场录像,通宵。一块钱买了包“阿诗玛 ”,还剩两块 ,准备明天早上吃碗素面 。

高考的成绩像块铅,坠在我心里。我没跟家里说,我落榜了。

每天就这么耗着 ,在录像厅里,在台球案子边,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 ,假装自己还有明天 。

“英雄本色”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每一句台词我都能背下来。

但我还是喜欢看。

看着小马哥,就好像自己也成了他 ,快意恩仇 ,而不是一个连未来都看不清的废物 。

就在我把烟叼进嘴里,摸索着火柴的时候,旁边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 ,轻轻陷了下去。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了过来。

不是录像厅里那些姑娘身上劣质的香水味,是一种……很干净的,像肥皂 ,又像是洗干净的白衬衫在太阳下晒过的味道 。

我没转头,眼睛还盯着屏幕。

但余光里,能看到一截白皙的手腕 ,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很长,很干净,没有涂指甲油 。

是个女人 。

来录像厅的女人不少 ,但大多是跟男朋友一起来的,腻歪在双人卡座里,发出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一个人来的 ,很少。

还是个闻起来这么干净的女人 。

她坐得很直 ,不像我,恨不得整个人都瘫进沙发里。

她好像也在看电影,看得很专注。

一盘带子放完了 ,老板老马打着哈欠过来换 。

录像厅里短暂地亮了一下灯,昏黄的光线下,我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我就愣住了。

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紧身款,有点松 ,却更显出腰是腰,身段是身段 。

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着,有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她的脸很素净 ,没怎么化妆,但眉眼很耐看,特别是那双眼睛 ,很亮 ,但又蒙着一层说不出的东西。

像雾,也像愁 。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我。

四目相对。

我的脸“腾”一下就热了 。

赶紧把头转回去 ,心脏擂鼓一样地跳 。

我听见她那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像羽毛扫过心尖。

灯灭了,新的带子开始放 ,是“喋血双雄 ”。

又是周润发 。

我松了口气,重新把烟叼上,划着了火柴。

烟雾缭绕起来 ,稍微掩盖了我的窘迫。

我抽得很猛,想用尼古丁压下那点莫名的心慌 。

“弟弟。”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很轻 ,很柔。

我差点被烟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

“你没事吧?”她靠过来一点,那股干净的味道更浓了。

我摆摆手 ,咳得脸都红了。

好不容易顺过气 ,我才哑着嗓子说:“没事,没事 。 ”

她没再说话。

录像厅里只有枪声和配乐在响。

我的烟抽到了头,烫了手 ,我才惊觉地扔掉 。

心里乱糟糟的 。

她为什么叫我“弟弟 ”?她怎么知道我比她小?

也是,我这副样子,T恤衫 ,牛仔裤,头发乱糟糟,一脸的青春痘 ,顶多二十。

可她……她看起来那么……那么好。

好得不像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她又靠了过来 ,这次离得很近,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的热气拂过我的耳朵 。

她用几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

“弟弟 ,这个好看吗?”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问的是电影。

我知道她问的是电影 。

但我却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别的地方。

我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好看 。”

“是吗? ”她轻声说,“我也觉得他演得好。”

她说的“他”,自然是周润发。

“讲义气 。 ”我憋了半天 ,又补充了两个字 。

“是啊,讲义气。”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点悠悠的叹息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讲义气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

我一个刚从学校门里混出来的小屁孩,跟她谈论“这世上 ”?

我连自己明天在哪都不知道。

沉默。

枪声还在继续 。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没有离开屏幕,但她的全部注意力,好像都在我身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让我坐立不安 ,又有一种隐秘的……兴奋 。

“你经常来?”她又问。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

“天天来? ”

“……差不多。”

承认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混子,有点丢人。

尤其是在她面前 。

“看这个,能看饱饭吗?”她的语气里没有嘲笑 ,只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

我被问住了。

是啊 ,看这个,能看饱饭吗?

当然不能。

它只会让我更饿,饿得心里发慌 。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先过了今天再说。 ”

她又沉默了 。

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直到那盘带子放完,老马又来换带子 ,灯光再次亮起。

我以为她会走 。

但她没有。

她从自己那个小小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包话梅。

是“佳宝”牌的,那时候挺时髦的零食 。

她捏了一颗 ,递到我面前。

“吃吗?”

我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和那颗沾着糖霜的话梅,鬼使神差地 ,我摇了摇头。

“我不爱吃甜的 。 ”

我说谎了 。

其实我小时候很爱吃,只是很久没吃过了。

她好像看穿了我,收回手 ,自己把那颗话梅放进了嘴里。

她的嘴唇很薄 ,颜色很淡,含着话梅的时候,腮帮子微微鼓起一点 ,像个小女孩 。

“你叫什么名字?”她含着话梅,口齿有点不清地问。

“陈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

“哪个辉? ”

“光辉的辉。”

“陈辉……”她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笑了 ,“我叫苏晴。天晴的晴 。 ”

苏晴。

真好听。

像她的味道一样干净 。

那天晚上,我们没再多说什么。

但我们一起看完了通宵的电影。

中间,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

脑袋一点一点的 ,最后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

我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脖子,痒痒的。

那股干净的肥皂香 ,像小虫子一样,钻进我的鼻孔,钻进我的心里 。

我低着头 ,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 ,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把小刷子。

我从来没有跟一个女人离得这么近过。

那一刻,屏幕上的打打杀杀 ,都变成了无声的默片 。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和我的心跳。

第二天早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醒了。

发现自己靠在我身上,她愣了一下 ,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红晕 。

“不好意思。”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头发。

“没事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们一起走出录像厅。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 ,吹散了满身的烟味和浊气 。

街上很安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扫地 。

“我走了。 ”她站在街口,对我笑了笑。

“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你还来吗?”她问。

我的心猛地一跳 。

“来。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 。 ”她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 ,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在清晨的微光里,像一朵即将消散的云。

我捏了捏口袋里剩下的两块钱 。

突然觉得 ,今天早上的素面,可以不吃了。

从那天起,环球录像厅成了我和苏晴的秘密据点。

她不是每天都来 ,隔个两三天,或者三四天 。

但只要她来,就一定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位置 。

我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家就住在这附近一个叫“幸福里”的小区 ,听名字挺好,其实是老旧的职工宿舍。

她没有工作,是个家庭主-妇 。

她丈夫 ,她叫他“老张”,是个做建材生意的,经常出差 ,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她总是一个人在家。

她说 ,家里太静了,静得能听见灰尘掉下来的声音 。

所以她才跑到录像厅来。

“这里吵,人多 ,反而觉得安心。 ”她说 。

我跟她说了我的事,高考落榜,前途渺茫 ,在家里像个罪人。

我爸是中学老师,一辈子要强,我让他丢尽了脸。

我妈只会唉声叹气 ,偷偷给我塞点钱,让我别在外面饿着 。

“其实我不想当个混子。”我对她说,“我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听着 ,不评价,也不说教 。

只是在我烟抽得最凶的时候,递给我一颗话梅 。

“少抽点 ,对嗓子不好。 ”

我接过来 ,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一直甜到心里去 。

有时候,我们不看打打杀杀的港片 ,老马会弄到一些文艺片。

“甜蜜蜜”,“秋天的童话”。

看“甜蜜蜜 ”的时候,黎明骑着自行车 ,载着张曼玉,邓丽君的歌声响起来 。

苏晴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要是能去香港看看就好了。”她轻声说 。

“香港有什么好的。”我不屑地说 ,“乱糟糟的。 ”

“你不懂 。”她摇摇头,“那是个能让人重新开始的地方。”

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她向往的,不是香港,是自由 。

我们的关系 ,很微妙 。

说我们是朋友 ,又好像不止。

说我们是情-人,又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她看电影睡着了 ,偶尔会靠在我的肩膀上 。

每一次,我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幸福又煎熬。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

出门前会把T-恤衫的领子拉平 ,把头发梳整齐,甚至还偷偷用了我爸的摩丝 。

我不再满足于两块钱的素面,开始琢磨着怎么弄点钱。

我跟着街上的大孩子们去火车站扛包 ,去工地搬砖。

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但口袋里多了十几块钱 ,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

我请苏晴喝汽水,是那种玻璃瓶的“健力宝 ”,一块钱一瓶 ,我觉得特别奢侈。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说:“你哪来的钱? ”

“挣的。”我挺起胸膛,感觉自己特男人 。

她看着我手上的伤口和泥垢,眼神里有些心疼。

“别去了 ,太辛苦。”

“没事,我有力气 。 ”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那瓶没怎么喝的汽水 ,也推给了我 。

那个夏天,我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虽然这个方向很模糊,模糊到只有一个名字。

苏晴 。

我想挣钱 ,我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我想带她去香港。

这个念头很荒唐,像个笑话。

但我却把它当成了信仰 。

直到有一天 ,那个叫“老张”的男人,回来了。

那天苏晴没来录像厅。

第二天,也没来 。

第三天 ,我坐不住了。

我不知道她家的具体门牌号 ,只知道在“幸福里”。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那个破旧的小区里转悠 。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提着一个菜篮子 ,从一栋楼里走出来。

她穿着和往常一样的连衣裙,但脸色很憔悴,眼角好像有点青 。

我冲了过去 。

“苏晴姐! ”

她看到我 ,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辉?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你……你没事吧?”我指了指她的眼角 。

她慌忙用手捂住,“没事 ,不小心碰的。 ”

我不信。

就在这时,一个粗壮的男人从楼道里跟了出来 。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露出胳膊上黑乎乎的纹身 ,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满脸横肉,眼神凶悍。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去做饭!”他吼道,声音像打雷 。

他看到了我 ,眼睛一眯 ,上下打量着我。

“这小子谁啊?”

苏晴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

“没谁,问路的 。 ”她急忙说。

“问路?”男人冷笑一声,走到我面前 ,“小子,问路问到我家门口来了?挺会问啊。”

他比我高,比我壮 ,一股烟酒味夹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 。

我攥紧了拳头 。

“我…… ”

“他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弟弟,刚来城里,找不到地方。 ”苏晴抢着说。

“弟弟?”老张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 ,充满了怀疑和审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弟弟?”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 ”苏-晴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老张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一把抓住苏晴的胳膊 ,把她往回拽 。

“赶紧给我滚回去做饭!别在这丢人现眼!”

苏晴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菜篮子掉在地上,西红柿和鸡蛋滚了一地。

“你放开她!”我吼了一声 ,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 。

我那点在工地上练出来的力气 ,在他面前,就像小鸡仔一样。

他一脚就把我踹倒在地。

肚子上像被铁锤砸了一下,疼得我蜷缩成一团 。

“小瘪三 ,敢管老子的闲事?活腻歪了是吧?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

“老张!你干什么!你疯了!”苏晴尖叫着去拉他。

“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在外面勾搭小白脸!”老张反手就给了苏晴一巴掌 。

“啪 ”的一声,清脆响亮 。

我脑子“嗡”的一下,血全涌了上来。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 ,像头疯了的野兽,朝他撞了过去。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架 。

打得毫无章法,毫无胜算。

我被他按在地上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脸上,身上。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知道拼命地挣扎 ,用牙咬,用指甲抓 。

周围围了一些邻居,指指点点 ,没人敢上来拉架。

我只听到苏晴凄厉的哭喊声 ,和老张野兽般的咒骂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打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警察来了 。

有人报了警。

我和老张 ,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苏晴哭着跟在后面 。

在派出所,老张一口咬定是我先动的手,说我调戏他老婆。

他认识人 ,递了几包“中华”烟,跟所长勾肩搭背。

而我,只是一个高考落榜的无业游民 。

没人相信我的话 。

我爸妈被叫了过来。

我爸看到我鼻青脸肿的样子 ,气得浑身发抖,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

我妈抱着我哭 。

最后,在老张的“宽宏大量”下 ,这件事被定性为“寻衅滋事”。

我爸赔了五百块钱的医药费,写了保证书,才把我领回了家。

那五百块 ,是他们准备给我复读用的 。

回家的路上 ,我爸一言不发,骑着他那辆破“永久 ”自行车,车链子响得像在哭。

我坐在后座 ,看着他佝偻的背,第一次觉得,我真的 ,真的把他伤透了。

回到家,我被关进了房间 。

我爸说:“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出这个门!等开学了 ,就给我滚回去复读! ”

我躺在床上,浑身都疼,但最疼的 ,是心。

我像个小丑,一个自不量力的傻子。

我以为自己能保护她,能给她带去一点点光 。

结果 ,我给她带去的是更大的灾难。

我不知道苏晴怎么样了。

老张那个 ,会怎么对她?

我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

我被关了三天 。

三天里,我水米未进。

我妈在门外哭着求我吃饭。

我爸在客厅里摔东西 。

这个家 ,因为我,变得一团糟。

第四天晚上,我趁他们都睡着了 ,偷偷从窗户爬了出去。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苏晴 。

我必须知道她好不好。

我像个幽灵,潜回了“幸福里”。

我不敢走正门 ,绕到她家那栋楼的后面 。

她家住二楼。

我看到,她房间的窗户亮着灯。

窗帘没拉严,留着一道缝 。

我爬上楼下的那个水泥台子 ,扒着窗沿,小心翼翼地往里看。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苏-晴跪在地上 ,正在擦地板 。

老张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电视 。

他的脚边,是一个摔碎的碗。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 ,抬脚就踹在苏晴的肩膀上。

苏晴摔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

老张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我的眼睛红了。

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疼痛了 。

我只想冲进去 ,杀了那个。

但我不能。

我冲进去,又能怎么样?

再被打一顿,再被抓进派出所?

然后呢?

老张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

而我 ,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将我淹没。

我从窗台上滑了下来 ,靠着墙 ,蹲在黑暗里 。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

就在那一刻 ,我做了一个决定 。

我要走 。

离开这个地方。

不是逃避,是去寻找力量。

我要去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

总有一天 ,我要回来,光明正大地站到那个面前,把苏晴带走。

我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

直到苏晴房间的灯熄了 。

我才擦干眼泪 ,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户。

苏晴姐,等我。

我一定会回来 。

我没有回家。

我去了火车站。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

我扒上了一列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那是一趟运煤的车 ,我躲在车厢连接处,浑身被煤灰染得漆黑。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着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 ,在夜色中慢慢远去 。

再见了 ,我的青春 。

再见了,苏晴。

南方的城市,是另一个世界。

高楼林立 ,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

这里充满了机会,也充满了陷阱。

我没有学历 ,没有技术,只能从最底层做起。

我在码头当过搬运工,在餐厅洗过盘子 ,在工地扎过钢筋 。

我住最便宜的工棚,吃最便宜的盒饭。

我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

我学着跟人打交道,学着看人眼色 ,学着在复杂的社会里保护自己 。

我被骗过,被打过,被饿得头晕眼花过。

有好几次 ,我都想放弃了。

但只要一闭上眼 ,我就会想起苏晴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样子,想起她眼角的淤青 。

然后,我就又有了力气。

陈辉 ,你不能倒下。

你倒下了,谁去救她?

两年后,我用攒下的钱 ,跟一个工友合伙,在深圳的城中村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录像厅 。

是的 ,录像厅 。

这是我最熟悉的东西。

我了解那些像我一样的年轻人,他们需要什么。

他们需要一个廉价的,可以暂时逃避现实的地方 。

我们的录像厅 ,比老家的“环球”要干净,沙发也舒服一些。

我们不放那些乱七八糟的片子,只放最新的香港电影。

生意 ,竟然异常地好 。

我开始挣钱了。

从一天几十 ,到一天几百。

我不再是那个口袋里只有五块钱的穷小子了 。

我给自己买了新衣服,剪了时髦的发型。

我学着像个老板一样,跟三教九流的人喝酒 ,称兄道弟。

但我从不乱花钱 。

我把钱都存起来,存在一张存折里。

每当看着上面的数字一点点变多,我就觉得 ,离我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叫阿梅的女孩 。

她是录像厅旁边的发廊妹,很漂亮 ,也很泼辣 。

她追我,给我送饭,帮我洗衣服。

工友们都说 ,辉哥,你小子有福气。

我知道阿梅是个好女孩 。

但我心里,装不下第二个人。

我的心 ,还留在了那个1991年的夏天 ,留在了那个叫苏晴的女人身上。

我拒绝了阿梅 。

她哭着骂我,说我没良心,说我心里肯定藏着别的女人。

我没有解释。

有些事 ,解释不了 。

1995年,我二十四岁。

我离开深圳,回到了我的老家。

我用这几年攒下的钱 ,在家乡的市中心,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家电城 。

那时候,家电生意正火爆。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 ”。

我给我爸妈买了新房子 ,给我爸买了一辆“桑塔纳” 。

他开着车,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

他说:“我儿子,有出息了。”

我看着他斑白的头发 ,心里五味杂陈。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我开始打听苏晴的消息 。

我先去了“环球录像厅 ”。

那里已经不在了,变成了一家服装店。

老板老马 ,盘了店 ,据说去南方做生意了 。

然后,我去了“幸福里”。

那个破旧的小区,正在拆迁。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

我找到了当年的老邻居 ,他们大多已经搬走了。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听到一点消息。

他们说,老张的生意越做越大 ,成了本地有名的大老板 。

几年前,他们就搬走了,搬进了市里最高档的别墅区。

至于苏晴……

邻居们叹着气 ,摇着摇头。

“那个女人啊,命苦 。”

“听说,一直没生出孩子 ,被她男人打得更厉害了 。 ”

“有一次被打断了腿,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唉,嫁给那种男人 ,一辈子都毁了。”

我的心 ,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 。

我拿到了老张的地址和电话。

我开着我的“桑塔"纳 ”,去了那个叫“龙湖山庄”的别墅区。

门口的保安,拦住了我 。

“先生 ,请问您找谁?”

“我找张文勇。 ”我说出了老张的名字。

保安打了个电话进去 。

过了一会儿,他说:“张总说不认识你,不见。 ”

我把车停在别墅区门口 ,从白天,等到黑夜。

我看到老张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回来,副驾驶上 ,坐着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 。

他比几年前更胖了,也更显老了。

但我没看到苏晴。

第二天,我又去了 。

第三天 ,我还去 。

我像个疯子一样,守在门口。

终于,在第五天 ,老张的车在我面前停下了。

车窗摇下 ,他那张肥胖的脸露了出来 。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我。

“是你?那个小瘪三?”他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是我 。 ”我平静地看着他。

“你他妈想干嘛?阴魂不散是吧?”他骂道,“信不信我叫人打断你的腿?”

“我来找苏晴。 ”我说 ,“我要见她 。”

“苏晴?”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见她? ”

“让她出来 ,我有话跟她说。”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滚!”他吐了口唾沫,“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弄死你! ”

他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

我猛地冲上去 ,挡在了他的车前。

“我今天见不到她,我就不走了。”

“你他妈找死!”老张怒了,一脚油门踩了下来 。

我没有躲 。

我以为他会撞死我。

但就在车头快要撞到我的时候 ,他猛地踩了刹车。

轮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

他不是怕撞死我。

他是怕撞坏了他那辆昂贵的奔驰车。

我们僵持着 。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 ,头发随意地披着 。

她瘦了很多 ,脸色蜡黄,眼神空洞。

像一朵被风干了的花。

是苏晴 。

她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车里的老张。

她的身体 ,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陈辉…… ”她喃喃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

四年了 。

我终于又听到了她叫我的名字。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苏晴姐,我回来了 。 ”

老张也下了车 ,他走到苏晴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像是宣示主权。

“看到了吧?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过得好着呢!你个穷光蛋,赶紧滚!”

“老张,你让他走吧。”苏晴的声音很微弱 ,带着哀求 。

“走?他今天敢来,我就让他躺着出去! ”老张恶狠狠地说。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苏晴突然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老张 ,“你动他 ,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老张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

我认识的苏晴,是温柔的,是隐忍的。

我从没见过她如此刚烈的一面。

“你……你敢威胁我? ”老张气得脸都紫了 。

“你看我敢不敢。”苏晴的眼神 ,决绝得像一块冰。

老张看着她,又看看我,最终 ,他妥协了 。

“好,好!算你狠!”他甩开苏晴,指着我 ,“小子,我给你十分钟,说完赶紧滚! ”

他转身进了别墅 ,“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我和苏晴。

我们隔着一道冰冷的铁门,遥遥相望。

“你……还好吗?”我问 。声音干涩。

她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我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别哭 。 ”我的心都碎了,“苏晴姐 ,你别哭。”

“你为什么要回来?”她哭着问,“你回来干什么? ”

“我回来带你走。 ”我说 。

我说得那么自然,那么肯定 ,好像这句话,我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

她愣住了,随即苦笑起来。

“走?我们能去哪?”

“去哪都行 。”我急切地说 ,“去深圳,去香港,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重新开始。 ”

“陈辉,你别傻了。”她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们回不去了 。”

“为什么回不去? ”我不解地问 ,“是因为他吗?你怕他?”

“我不怕他 。”她说,“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

“那是因为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然后 ,她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陈辉 ,我已经脏了 。”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女人。 ”

“他谈生意,就把我送给他的客户 。”

“我反抗,他就打我 ,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

“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真的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

“可是我不甘心 。 ”

“我总想着 ,或许有一天,你能回来。”

“现在你回来了,可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她的话 ,像一把把尖刀 ,插进我的心脏 。

我抓着铁门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不信! ”我嘶吼道,“我不信他敢这么对你!”

“信不信 ,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惨然一笑,“都过去了。 ”

“不!过不去!”我用力地摇晃着铁门,“苏晴姐 ,你跟我走!现在就走!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陈辉 。 ”她轻轻地叫了我的名字 。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温柔,很平静。

就像四年前 ,在那个昏暗的录像厅里,她第一次靠在我肩膀上睡着时的样子。

“你听我说 。”

“你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有大好的前程 ,你不该被我拖累。”

“忘了我吧。 ”

“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

“不!”我像个无助的孩子,只能重复着这一个字。

“你走吧。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要把我的样子 ,刻进骨子里 。

“以后 ,不要再来了。 ”

说完,她转过身,一步一步 ,走回了那栋像金色牢笼一样的别墅。

她的背影,决绝,又孤单 。

我看着那扇门 ,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 。

我开着车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

收音机里,正在放张学友的“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哭得像个。

我以为我足够强大了 ,强大到可以保护她 。

我以为我挣到了足够的钱 ,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

可我错了。

有些伤害,是钱弥补不了的 。

有些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

我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 ,说胡话 。

我妈守在我床边,哭红了眼睛。

她说:“儿啊,你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就跟妈说。 ”

我看着她苍老的脸,什么也说不出口 。

病好之后,我像变了一个人。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 ,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生意上。

我开了分店,做了代理 ,生意越做越大 。

我成了这个城市里,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 。

我喝酒,应酬 ,身边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女人。

她们很漂亮 ,很主动。

但我的心,像一块石头,再也热不起来了 。

我再也没有去找过苏晴。

我知道 ,我去了,只会给她带去更多的麻烦。

我能做的,只有等 。

等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把她 ,从那个地狱里,彻底解救出来的时机。

这个时机,在两年后 ,终于来了 。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席卷而来。

很多靠着投机和贷款起家的企业,一夜之间 ,土崩瓦解。

老张的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

我听说了他破产的消息。

听说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别墅和车子都被法院查封了。

听说他带着那个小情-妇 ,跑路了 。

他把苏晴一个人 ,留了下来 。

我找到苏晴的时候,她正住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

家徒四壁,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她靠给别人缝缝补补 ,勉强糊口 。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低头纳鞋底。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瘦得不成样子 ,但眼神,却比在别墅里的时候,亮了许多 。

“苏晴姐。”我轻声叫她。

她抬起头 ,看到我,愣住了 。

手里的针,扎进了指头 ,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慌忙把手收到身后。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 。 ”我说。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也没有哭 。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

然后 ,她点了点头。

“好。”

我帮她收拾东西 。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只有一个小小的皮箱。

里面是几件旧衣服,和一包“佳宝”牌的话梅。

已经过期了 。

我把她带回了我家。

我妈看到她,愣了一下 ,但什么也没问。

她给苏晴收拾了一间最干净的房间,给她做了热腾腾的饭菜 。

苏晴的生活,很安静。

她不怎么出门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看书 ,或者做点针线活。

她的话很少,脸上也很少有笑容 。

我知道,她心里的伤 ,还没有好。

我也不急。

我有的是时间,等她 。

我每天下班,都会给她带点小礼物 。

一条漂亮的丝巾 ,一本她喜欢看的书 ,或者一束盛开的鲜花。

她每次都收下,轻声说一句“谢谢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我们之间 ,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很薄,但谁也捅不破。

直到有一天,我带她去看了一场电影 。

是新上映的“泰坦尼克号”。

看到杰克和露丝在船头拥抱的时候 ,整个电影院的人都在惊叹。

我看到,苏晴的眼睛里,又有了光 。

电影结束 ,走出影院,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她说:“陈辉,谢谢你。”

“谢我什么? ”

“谢谢你 ,没有放弃我 。”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那层膜,好像破了。

我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微微颤抖着 。

但她没有抽回去 。

“苏晴姐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嫁给我 ,好吗? ”

她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摇着头,“我不行……我配不上你…… ”

“没有配不配得上。”我打断她 ,“只有愿不愿意 。”

“我等了你六年。 ”

“从1991年的那个夏天开始,我就在等你。”

“现在,我不想再等了 。”

她看着我 ,泪眼婆娑。

最终,她点了点头。

我们结婚了 。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我爸很高兴 ,喝得酩酊大醉。

他说:“我儿子,终于成家了 。 ”

婚后的生活,平淡 ,但很幸福。

苏晴慢慢地开朗起来。

她开始学着做饭 ,学着打理家务,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

她会给我熨烫衬衫,会在我晚归的时候 ,给我留一盏灯 。

有时候,我会带她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河边散步。

她会靠在我的肩膀上,跟我说起以前的事。

她说 ,其实在录像厅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我了 。

“那时候你就像一只刺猬,浑身都是刺 ,但眼睛里,却很干净。”

她说,她从来没想过 ,我们真的能在一起。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夏天的梦 。”

“不是梦。 ”我握紧她的手,“是真的。”

一年后 ,苏晴怀孕了 。

她吐得很厉害 ,吃什么吐什么。

但她却很高兴。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我说:“陈辉,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

我抱着她 ,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跟人开玩笑 。

就在我们以为幸福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 ,老张,又出现了 。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消息,找到了我的公司。

他比以前更落魄了 ,像个街边的流浪汉。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借钱给他 。

他说他知道错了,求我放他一条生路。

我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样子 ,心里没有一丝同情。

我只觉得恶心 。

我叫保安把他赶了出去。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但我低估了他的无耻 。

他开始在我的公司门口,在我家小区门口堵我。

他散播谣言,说我抢了他的老婆 ,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对苏晴进行骚扰和威胁 ,说要把她以前那些不堪的事情,全都抖出去 。

苏晴被他吓得,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惶恐不安的状态。

她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

医生说,她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必须卧床静养 。

我怒了 。

我彻底怒了。

我找人去教训他。

我只想让他从我们的世界里 ,彻底消失 。

但事情,却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找的那几个人,下手重了。

老张被打成了重伤 ,进了医院 。

警察找到了我。

我被带走了。

因为涉嫌“故意伤害 ”,我被起诉了 。

在法庭上,我看到了苏晴。

她挺着肚子 ,脸色苍白。

她为我请了最好的律师 。

她四处奔走,求人,想把我捞出来。

但证据确凿。

最终 ,我被判了三年 。

宣判的那天 ,苏晴在庭下,哭得晕了过去 。

我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用口型对她说:

“等我。”

监狱里的日子 ,很难熬 。

但我没有一天放弃过。

我想着苏晴,想着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她们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支撑 。

苏晴每个月都会来看我。

隔着厚厚的玻璃 ,我们看着彼此。

她会告诉我,宝宝又踢她了 。

会告诉我,家里的一切都好。

她总是笑着 ,让我不要担心。

但我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撑起一个家 ,有多辛苦 。

我的刑期,因为表现良好,减了半年。

我出狱的那天 ,天很蓝。

苏晴带着我们的女儿 ,来接我 。

女儿已经两岁半了,长得很像她,大大的眼睛 ,像两颗黑葡萄 。

她躲在苏晴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叫了一声:“爸爸。”

我的眼泪 ,再也忍不住了。

我蹲下身,把她们母女俩,紧紧地抱在怀里 。

我失去了一切 ,但我又拥有了全世界。

出来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公司 ,在我入狱后不久,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苏晴为了给我打官司 ,为了维持生活 ,卖掉了房子和车子 。

我们又回到了起点。

不,比起点还不如。

我成了一个有案底的人 。

没有人愿意用我。

我只能去打零工,干最苦最累的活。

但我不怕 。

只要她们在我身边 ,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们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生活很清贫。

但家里,总是充满了笑声 。

女儿很懂事 ,苏晴也很贤惠 。

她从不抱怨,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最好吃的东西 ,留给我和女儿。

她说:“陈辉,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比什么都强 。 ”

是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

我看着她们母女俩的笑脸,觉得那些曾经的辉煌 ,那些曾经的苦难 ,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现在,只想守着她们,过最平凡的日子 。

2008年 ,汶川地震。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很多家破人亡的画面。

我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捐了出去 。

苏晴很支持我。

她说:“我们吃点苦没关系 ,能帮一点是一点。 ”

那天晚上,女儿睡着后,苏晴靠在我的怀里 。

她说:“陈辉 ,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为什么?”

“因为我嫁给了你。 ”

我抱着她,心里很暖 。

是啊 ,我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

因为我娶了你。

从1991年到2008年,十七年过去了。

世界变了很多 。

录像厅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网吧和KTV。

我们也老了 ,眼角有了皱纹 ,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

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

比如,我看到她 ,依然会心跳。

比如,她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满了爱和依赖。

有时候 ,我还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 。

想起那个昏暗的,充满了烟味和汗味的录像厅。

想起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靠过来 ,轻声地问我:

“弟弟,这个好看吗?”

好看。

的好看 。

那是我这辈子,看过的 ,最好看的一场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苏晴”。

主演,是我和她 。

而片长 ,是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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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4条)

  • 寄翠
    寄翠 2025年12月16日

    我是视听号的签约作者“寄翠”!

  • 寄翠
    寄翠 2025年12月16日

    希望本篇文章《91年的录像厅,我旁边的少妇靠过来,轻声问:弟弟,这个好看吗》能对你有所帮助!

  • 寄翠
    寄翠 2025年12月16日

    本站[视听号]内容主要涵盖:国足,欧洲杯,世界杯,篮球,欧冠,亚冠,英超,足球,综合体育

  • 寄翠
    寄翠 2025年12月16日

    本文概览:烟味,汗味,还有一股子廉价香精混杂着霉味的潮气。这就是“环球录像厅”的味道。1991年的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我缩在角落的沙发里,那人造革的皮面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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