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又请假?”
看着HR递过来的假条 ,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请假人是小雅,我部门里最安静的那个姑娘 。事由:丧假。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了。
第一次,说是外婆去世。我批了,还组织部门同事凑了份子钱 ,安慰她节哀 。
第二次,说是舅舅意外。我有点犯嘀咕,但也没多想 ,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
第三次,又是远房大伯 。这下 ,办公室里开始有风言风语了。“一个月内走三个亲戚?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是不是找借口旷工啊?”
我作为主管,不能不管。我把小雅叫到办公室,想旁敲侧击一下 。她只是低着头 ,眼圈红红的,声音沙哑地说:“领导,对不起 ,家里确实……出了点事。”她那副脆弱又倔强的样子,让我把所有怀疑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冷着脸警告:“下不为例。”
可第四张假条又来了,这次是“二爷爷 ” 。
我彻底怒了。这不是把我当傻子耍吗?现在年轻人为了躺平 ,什么谎话都敢编!我拿起电话,想直接以“旷工”为由把她开除,但手指悬在半空 ,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我想起她每次请假回来,都像被抽走了魂一样,趴在工位上一言不发 ,却又拼命地赶工作 。
那股子矛盾劲儿,让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我倒要看看,她家到底有什么“白事” ,能一个月连办四次!
按照她档案上的地址,我七拐八拐,找到了一个老旧的筒子楼。楼道里昏暗潮湿 ,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药味和……哀伤。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小雅 。她看到我,瞬间脸色煞白,像见了鬼一样。“主……主管?您怎么来了? ”
我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径直走了进去。然后,我看到了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
那是一个不到40平米的小客厅,没有灵堂 ,没有花圈,甚至连一张黑白照片都没有。唯一的装饰,是墙上贴着的一张张A4纸 ,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妈妈,今天我吃了药,不疼了。”“爸爸 ,我今天没有哭,我是男子汉 。”
而在客厅的正中央,一个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小男孩 ,正戴着口罩,艰难地呼吸着。他旁边摆着一台小小的雾化机,嗡嗡作响。小雅的丈夫,一个满脸憔悴的男人 ,正在给孩子擦汗 。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小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颤抖:“主管,对不起 ,我骗了您。 ”
她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四个日子 。“我儿子有重度哮喘,医生说 ,每个月有几天是‘高危期’,随时可能……”她哽咽了,“我不敢说实情 ,怕公司不要我。请事假要扣钱,我实在是……没钱了。丧假全薪,我只能……只能每次都‘死’一个亲人。”
“我‘死’一次 ,就能多赚点钱,给我儿子多买几天的药 。 ”
轰的一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我所有的怀疑 、愤怒、自以为是的“管理智慧”,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狠狠抽在我脸上的耳光。
我看着那个努力冲我微笑的小男孩 ,看着这对被生活逼到绝境的年轻夫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当场泪崩 。
我不是在同情他们 ,我是在羞愧自己。我们这些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谈论着KPI、PUA、狼性文化的人,又何曾真正俯下身 ,去看过那些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人?**我们用冰冷的制度去衡量一切,却忘了制度背后,是一个个有血有肉 、会痛会哭的灵魂。**
我没有多说一句话 ,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我向公司申请了特困员工补助,并以部门的名义发起了内部募捐。我还把小雅的岗位 ,调整成了可以居家办公。
我不知道我能做多少,但我知道,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轻易去评判任何一个人的“谎言” 。
因为有时候 ,那不是谎言,而是一个人为了守护生命,所能发出的、最悲壮的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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