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这人,真是没得说。”
晚饭后,我老婆晓雯一边收拾碗筷 ,一边隔着厨房门对我喊。
我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改代码,闻言“嗯”了一声 ,眼睛没离开屏幕 。
“今天下午我回来,提着两大袋子菜,电梯里就我一个人 ,门快关上的时候,老王从外面跑过来,一把给扒开了。 ”
晓雯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哗啦啦的水声也盖不住。
“他自己手里也拎着东西呢,还非要帮我提,一直送到家门口 。”
“他人是挺热心的。”我回了一句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老王,我们的邻居,王建国,就住对门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在一家国企当个小领导,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看着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些。
“他老婆陈姐也是 ,上次我不是说想做酸菜鱼嘛,家里没泡椒了,在业主群里问了一句 ,陈姐立马就给我送了一大瓶过来,说是她自己家泡的。 ”
晓雯从厨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洗干净的盘子 。
“她说她家老王就爱吃这个 ,每年都得泡上好几坛。”
我终于从代码里抬起头,笑了笑。
确实,我们搬来这个老小区两年 ,和对门这夫妻俩处得跟亲戚似的 。陈姐比我们大几岁,人长得周正,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做得一手好菜 ,把老王照顾得妥帖,自己也打理得干净利落。
在我们眼里,他们就是那种最典型的模范夫妻 ,日子过得平淡,但踏实,有股子烟火气里的安稳。
我们家跟他们家就隔着一条走廊 ,有时候晚上安静了,都能隐约听到对门电视机的声音,或者老王那带着点地方口音的咳嗽声。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就像两个互不相干的家庭,被一堵墙隔开,却又用声音和气味 ,交织在了一起 。
我跟晓雯的目标,就是过上他们那样的日子。我们努力工作,攒钱,计划着再过几年 ,换个大点的房子,然后要个孩子。
生活就像我正在写的代码,一行一行 ,逻辑清晰,目标明确 。虽然偶尔会有bug,但只要耐心 ,总能解决。
那时候的我以为,所有人的生活都该是这样,表面看起来是什么样 ,内里就是什么样。
直到那天下午 。
那天我手头的一个项目提前收尾了,甲方很满意,我难得清闲 ,下午三点多就关了电脑。
晓雯还在单位,我寻思着去菜市场买条鱼,晚上给她做个她念叨了好几天的酸-菜鱼,也算是对她上次没做成的一种补偿。
我们这栋楼的电梯 ,上了年纪,时好时坏 。那天它又闹脾气了,指示灯全灭 ,安安静静地罢工。
我住在九楼,没办法,只能走楼梯。
老旧的楼道里 ,声控灯反应迟钝,我得用力跺一脚,才能换来头顶昏黄的光亮 。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 ,发出“哒、哒 、哒”的空旷回响。
爬到九楼,我已经微微有些喘。
楼道里很安静,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我掏出钥匙 ,正准备开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对门,老王家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
大概是没关好吧 ,我心里想着。
可就在我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一阵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声音,从那条门缝里飘了出来。
不是陈姐的声音 ,也不是老王的 。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点黏糊的笑意。
紧接着,是陈姐的声音 ,很低,像是在说什么,但我听不清。
我的动作停住了 。
钥匙还悬在半空。
楼道里的声控灯 ,因为没有持续的声响,“啪 ”地一下,灭了。
世界瞬间陷入昏暗 ,只剩下楼道尽头窗户透进来的一点点天光 。
那条门缝里,也透出客厅的灯光,像一道利刃,把昏暗的楼道切割开。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屏住了呼吸 ,站在自己家门口的阴影里。
心跳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
门缝里的景象,我看不太清 ,只能看到一角晃动的衣袖。
然后,门被从里面轻轻拉开了一些。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侧着身子 ,正在跟门里的陈姐说话。
他很年轻,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不是老王。我敢肯定 ,我见过老王所有的亲戚,没有这一号人。
陈姐没有出来,她就站在门后,身影被挡住了大半 。
男人笑着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伸出手,非常自然地 ,在陈姐的腰上捏了一下。
那个动作很轻,也很快。
但我就像被雷打中了一样,僵在原地 。
陈姐的身体似乎也僵了一下 ,但她没有躲开。
男人收回手,转身,朝电梯口走去。他没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我 。
他走后 ,陈-姐从门里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想确认楼道里没人。
然后 ,她的目光,直直地,撞上了我的。
四目相对 。
时间仿佛凝固了。
楼道里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表情 ,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眼神里的惊慌,那种瞬间血色褪尽的苍白。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也愣住了 ,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该打个招呼,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最终,她先动了。她猛地把门关上 ,只听“砰”的一声,那道门缝里的光,也消失了。
楼道里 ,又恢复了死寂 。
只剩下我,和我手里那串冰凉的钥匙。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那一幕 ,那个男人的手,陈姐僵住的身体,还有她最后那个眼神,像电影慢镜头一样 ,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过了好几分钟,我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机械地把钥匙插进锁孔 ,打开了家门 。
屋里很暗,我没有开灯,就那么站在玄关。
晚饭是做不成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 ,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
我坐到沙发上,想把这件事从脑子里赶出去,但它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 ,怎么甩都甩不掉。
老王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晓雯说起他们夫妻时羡慕的语气,陈姐送来的那瓶泡椒……所有这些画面 ,都和刚才那个男人捏她腰的动作,交织在一起。
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堵在我的胸口 。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门铃响了。
我吓了一跳。
透过猫眼一看 ,是陈姐。
她就站在门口,头发有点乱,脸色还是白的 ,嘴唇紧紧抿着 。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打开了门。
“小李……”她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 ,“我…… ”
“陈姐,有事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眼神里全是恳求 。
“能不能……进去说?”她声音很小。
我让开身子,让她进了屋。
她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双手绞在一起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
“小李,刚才……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都看见了?”
我没点头 ,也没摇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回答。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
“求求你,”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别说出去,千万别告诉你嫂子,更别告诉你王哥……行吗?”
我看着她 ,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平时总是温和笑着、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此刻在我面前,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一面。
“陈姐 ,你这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
“是我糊涂,”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就这一次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小李,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 ,你就当……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她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我心里乱成一团 。告诉老王?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告诉晓雯?以她的性格,肯定会为老王抱不平 ,到时候两家人的关系就彻底完了。
可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每天看着陈姐在老王面前扮演贤惠的妻子,看着老王被蒙在鼓里 ,我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做一个旁观者,也这么难 。
我的沉默 ,让她更加不安。
“小李,算我求你了, ”她往前又走了一步 ,声音压得极低,“只要你肯保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这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
我看着她 ,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陌生。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我不能被她拖下水,更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我和晓雯的生活 。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陈姐 ,我可以当没看见。”
她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
“但是,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有个条件。”
她紧张地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
“我的条件是,你自己去处理好这件事。”我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你必须,立刻,马上 ,跟他断干净。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 ,影响到我们两家人的正常生活,更不想看到王哥受伤害。你能做到吗?”
我的话,像是一盆冷水 ,浇灭了她眼里刚刚燃起的光。
她愣愣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很轻,但很用力 。
“我……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 ,小李。真的,谢谢你 。 ”
说完,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以为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
我给了她一个台阶,也给了自己一个解脱。我选择了一种最省力的方式,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天真地以为 ,只要我守口如瓶,只要她信守承诺,生活就能回到原来的轨道。
但生活不是代码,它没有那么清晰的逻辑 。
从那天起 ,一切都变了。
我和陈姐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在楼道里遇见,她会先低下头 ,匆匆打个招呼,然后飞快地走开 。她不再主动来敲我家的门,送些自己做的小点心。晓雯有时候还纳闷 ,说陈姐最近怎么这么忙。
我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 。
更让我难受的,是面对老王。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 ,憨厚。周末的时候,他提着两条刚钓上来的鱼来敲门,非要塞给我们 。
“小李 ,拿去给你媳妇炖汤,新鲜着呢!”他笑着,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
我接过那两条还在扑腾的鱼,手上沾了腥味 ,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我看着他那张毫无城府的脸,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我成了秘密的守护者 ,也成了谎言的同谋 。
这种感觉,让我每天都如坐针毡。
我和晓雯的对话也变少了。
好几次,她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你最近怎么了?老是走神 。”她把切好的水果递到我面前。
“没什么 ,项目上的事,有点烦。”我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 ,却尝不出一点甜味 。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她从我的眼神里,看出那个肮脏的秘密。
这个秘密,像一根刺 ,扎在我心里 。它不仅隔开了我和邻居,也开始在我跟晓雯之间,划开一道裂缝。
我开始失眠。
夜里,晓雯在我身边睡得安稳 ,我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
对门只要有一点动静,我都会竖起耳朵。
我听到老王的咳嗽声 ,陈姐开关柜门的声音,他们夫妻俩偶尔的几句交谈声。
那些声音,在以前听来 ,是生活的一部分,是邻里间的烟火气 。
但现在,它们像是在提醒我 ,提醒我这个家的平静之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漩涡。
我甚至开始怀疑,陈姐到底有没有和那个男人断干净。
有一次 ,我深夜加班,下楼去便利店买咖啡。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我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 。
车里亮着灯 ,我看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天从陈姐家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他没有下车 ,只是在抽烟,一根接一根 。
他在等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我看到陈姐从我们那栋楼里走了出来。她穿了件深色的大衣,还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
她快步走到那辆车旁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就发动,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
她骗了我。
她根本没有断。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被人耍得团团转 。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了上来。我回到家,坐在黑暗的客厅里,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在楼道里等她。
她买菜回来 ,看到我站在那里,脸色一变 。
“小李,你…… ”
“我们谈谈。”我打断她 ,语气很冷。
我把她叫到楼梯间,那里没人 。
“你不是答应我,会处理好吗?”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 ,不敢看我。
“昨晚,我都看见了 。 ”
她身体一颤,手里的购物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西红柿和鸡蛋滚了一地。
她也顾不上去捡,只是慌乱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李 ,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解释。 ”我心里的那股火越烧越旺,“我只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把老王当什么了?把我又当什么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楼梯间里 ,却显得格外刺耳 。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我……我没办法……”她哽咽着说,“我离不开他。 ”
“离不开他?”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老王呢?老王怎么办?”
“老王他……他什么都给不了我! ”她突然抬起头,冲我喊了一句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失控的样子,和平时那个温婉的陈姐 ,判若两人。
她的眼睛里,有泪水,有委屈 ,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每天就知道上班,回家就知道看电视,我们俩一天都说不了十句话!他关心过我吗?他知道我喜欢什么 ,害怕什么吗?他只当我是个保姆!”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要把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我愣住了 。
我一直以为,老王是个好丈夫。他努力工作 ,为人热心,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不良嗜好。
但在陈姐的描述里 ,他却成了另一个样子:一个冷漠的 、不懂得沟通的、把妻子当成附属品的男人 。
“那个人……他不一样。”陈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梦呓般的迷恋,“他懂我 ,他会陪我说话,会给我买我喜欢的花,会记得我的生日……”
我看着她 ,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原来,那看似美满的婚姻袍子下面,早就爬满了虱子 。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维护一个家庭的完整 ,是在保护一个老实的好人。
但现在,我动摇了。
这件事,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对与错的问题。
我该怎么办?
把陈姐的这番话告诉老王?那不等于是在他的伤口上 ,又撒了一把盐吗?
继续替她保密?可眼看着她越陷越深,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
这个秘密,像一个沉重的包袱 ,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天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老王。
我发现,陈姐说的话 ,并非全是情绪化的抱怨。
老王确实不怎么说话 。好几次,我在楼道里碰到他们夫妻俩一起回家,都是陈姐在说 ,老王在听,偶尔“嗯 ”一声,或者点点头。
有一次,我们两家人在楼下花园碰到 ,晓雯和陈姐聊得热火朝天,说起了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电影。
晓雯问老王:“王哥,你和陈姐去看了吗?特别好看 。”
老王愣了一下 ,茫然地看向陈姐:“什么电影?”
陈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很快掩饰过去,说:“就是我跟你提过好几次的那个 ,你忘了? ”
“哦,哦。”老王点点头,也没再问下去 ,转头跟另一个邻居聊起了钓鱼。
我看到陈姐的眼神,在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
那一瞬间 ,我好像有点理解她了。
一个人的孤独,有时候比贫穷更可怕。
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上 。我不再是被动地保守秘密 ,而是开始主动地去思考这件事的根源。
我为什么会这么纠结?
我在纠结的,到底是什么?
是邻里关系?是道德准则?还是别的什么?
一天晚上,晓雯又看出了我的心事。
她关了电视 ,坐到我身边,很认真地看着我 。
“老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心里一惊 ,下意识地想否认。
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很疲惫。
我不想再撒谎了。
“晓雯, ”我犹豫了很久 ,才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一件你认为不对的事情 ,但这件事背后,又有很多复杂的原因,你会怎么做?”
我问得很笼笼统统,但我知道 ,这是我能透露的极限了 。
晓雯想了想,说:“那要看这件事,会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如果……它已经伤害了呢? ”
“那就想办法 ,把伤害降到最低。”晓雯握住我的手,“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自己也卷进去 ,不能让别人的错误,影响到我们自己的生活 。”
她的话,像一道光 ,照进了我混乱的思绪里。
是啊,我一直在考虑老王,考虑陈姐 ,考虑他们那个家。
但我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对我,对我和晓wen,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我因为保守这个秘密 ,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我和晓雯之间,也因此产生了隔阂。
我以为我是在做一个“好人 ” ,一个“负责任的邻居”。
但实际上,我只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惩罚我自己的家庭 。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回到以前那种简单、平静的生活。
我想要的 ,是和晓雯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可以坦诚地交流。
我想要的 ,是内心的安宁 。
而要得到这些,我就必须从这个漩涡里,把自己摘出来。
我不再想去当那个审判者,去判断谁对谁错。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过好我自己的日子。
我的思考模式,从“我该怎么帮他们解决问题”,转变成了“我该如何解决我自己的困境” 。
这个转变 ,让我感觉一直压在身上的那块石头,松动了一些。
我决定,要找陈姐再谈一次。
这一次 ,不是质问,也不是威胁 。
而是为了给我自己,找一个出口。
我以为我已经看清了事情的复杂性 ,但现实,远比我想象的更残酷。
我找到陈姐的时候,她正在楼下的花园里发呆 。
她的脸色很差 ,眼下有浓重的黑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看到我,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惊慌,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像是在等我开口。
“我想,我们还是需要谈谈 。 ”我说。
她点点头,带我走到了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她问 ,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 ,我管不了了。 ”
她愣了一下。
“陈姐,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该插手 。之前我让你处理好 ,是我多管闲-事了。”我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是 ,这个秘密,我不能再替你保守下去了。”
“你要告诉老王?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脑子很乱。我只知道 ,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 。我每天都睡不好,不敢跟我老婆说实话,看到老王就觉得愧疚。我快被逼疯了。”
我的坦白 ,似乎让她有些意外 。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小李 ,如果我说,我生病了,你信吗? ”
我皱起了眉头:“生病?”
“是。”她点了点头 ,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我 。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
我打开它 ,上面的专业术语我看得不是很懂,但最后那几个字,我认识。
“中度抑郁状态 ”。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
“很久了。”陈姐的声音很轻 ,像飘在风里,“结婚没几年就开始了。失眠,没胃口 ,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哭,觉得活着没意思 。”
“老王……他知道吗? ”我艰难地问。
她摇了摇头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跟他说过,我说我不舒服,心里难受。他怎么说?他说 ,‘你就是闲的,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别人家女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 ,不都好好的?’”
“后来,我也就不说了。”
“去看医生,是我自己偷偷去的。吃药,也是我自己偷偷吃的 。 ”
“那个男人……”她顿了顿 ,眼神飘向远处,“他是我在网上一个病友群里认识的。他能理解我的感受,他会听我说话 ,他会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诊断报告,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
它推翻了我之前所有的认知和判断。
我一直以为 ,这是一个关于背叛和欺骗的故事。
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关于疾病 、孤独和挣扎的故事。
我该怎么办?
去把一个生病的女人,推到她那个毫不知情的丈夫面前 ,告诉他,你的妻子不仅背叛了你,她还有病?
那对老王来说 ,是双重打击 。
对陈姐来说,更是把她推向了深渊。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
我所珍视的那些简单的道德准则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 ,晓雯已经睡了。
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
我既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保守秘密 ,也做不到毫无顾忌地揭开真相。
我被困在了中间。
我的生活,我原本以为清晰、有序的生活,被邻居家的这摊浑水 ,搅得一团糟 。
我和晓雯的关系,也因为我的隐瞒和心事重重,降到了冰点。
有好几次 ,我甚至想过,干脆搬家算了。
逃离这里,也许就能逃离这一切 。
但理智告诉我,逃避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个晚上,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夫妻,吵了一辈子 ,闹了一辈子,但还是一起走过来了 。我妈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又想起了我和晓雯。我们也会吵架 ,会冷战 。但每次,我们都会坐下来,把话说开。
沟通。
对 ,是沟通 。
陈姐和老王之间,缺的就是这个。
而我,因为这个秘密 ,也正在失去和晓雯之间的沟通。
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纠结于“该不该说出秘密 ”,但这个问题的核心,或许根本就不在于“说”或者“不说” 。
问题的核心在于 ,我如何面对这件事,才能让我的内心,重新获得平静。
我不能再把目光放在他们夫妻身上了。
我必须把目光 ,收回到我自己身上,收回到我和晓雯的这个小家庭里 。
我不能替陈姐做决定,也不能替老王讨公道。
我唯一能做的 ,是为我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想通了。
就像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我一直用错误的方法在演算,所以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
而现在,我找到了新的解题思路。
这个“顿悟 ”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道理,它很简单,甚至有些自私。
那就是:我首先要负责的,是我自己的人生 。
我不能让别人的不幸 ,成为我的枷锁。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没有去找陈姐,也没有去找老王 。
我给我和晓雯 ,订了两张去邻市的周末高铁票。
我对她说:“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晓雯很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
那个周末,我们什么都没想 ,就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随意地走着。
我们去逛了当地的博物馆,吃了路边的小吃 ,晚上,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清吧,坐了很久。
在柔和的灯光下 ,我终于鼓起勇气,对晓雯开了口 。
我没有说出陈姐和那个男人的事,我答应过她,要保密。
但我把我自己的困境 ,全都告诉了晓雯。
我告诉她,我无意中得知了邻居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我很困扰 ,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告诉她,因为这个秘密,我最近一直心神不宁 ,冷落了她,我很抱歉 。
晓雯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 ,她握住了我的手。
“老公,你辛苦了 。”她说。
就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些天积压的所有压力和委屈 ,好像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出口 。
“你不用告诉我那个秘密是什么。 ”晓雯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那是别人的生活 ,我们无权干涉,也无力改变。”
“但是,我们的生活 ,是我们自己的 。我不希望因为任何人的事,影响到我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 ,你都可以跟我说。就算我帮不上忙,但至少,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
我点了点头 ,心里那块最沉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邻市回来的那个晚上,我睡得格外安稳。
我知道 ,我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我敲响了对门的门 。
开门的,是陈姐。
看到我,她有些意外。
“我们能聊聊吗?”我问 。
她把我让进了屋。老王不在家。
客厅还是和以前一样 ,收拾得一尘不染 。
“陈姐, ”我开门见山,“你的病 ,需要治疗。专业的治疗。”
她愣住了 。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开口。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和王哥之间的问题 ,根源不在于那个男人,而在于你们自己 。”
“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人。这是我答应你的。 ”
“但是,”我看着她 ,语气很平静,但很坚定,“我不能再看着你这样下去了。这不仅是在伤害老王 ,更是在伤害你自己 。”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
“一个月之内,我希望你能勇敢一次。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老王,是为了你自己 。去跟老王谈一次 ,坦诚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包括你的病,你的感受 ,你的痛苦。”
“结果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也许他会理解,也许他会选择离开。但不管怎么样 ,这都是你们自己的生活,需要你们自己去面对,去选择。”
“如果你选择继续这样下去 ,一个月后,我会搬家 。 ”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的家庭。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和未来的孩子,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谎言和不安的环境里 。”
我说完 ,站起身。
陈姐一直没有说话,她就那么坐着,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知道 ,我的话很残忍。
但我别无选择 。
我不能再做那个被动地被卷入别人生活的旁观者了。
我必须划清界限。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过得既平静,又忐忑 。
我不再刻意地去关注对门的动静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回到了我的工作和家庭上。
我和晓雯的交流,比以前更多了。我们会一起做饭 ,一起看电影,一起规划未来 。
那种简单而踏实的感觉,又回来了。
对门很安静。
我不知道陈姐和老王之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
我偶尔会在楼道里碰到他们。
陈姐看起来,比以前更憔-悴了,但眼神里 ,似乎多了一点东西,不再是那种空洞的迷茫。
老王也变了 。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脸上的笑容少了,人也沉默了很多。
有一次 ,我看到他一个人在楼下抽烟,一根接一根,脚下扔了一地的烟头。
我知道 ,暴风雨,可能已经来过了。
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是周六 。
那天下午 ,我正在家里看书,门铃响了。
是老王。
他一个人来的 。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 ,眼神很复杂。
“小李,能跟你聊聊吗?”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把他请了进来 。
我们俩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们……准备离婚了 。 ”
我心里一沉,但并不意外。
“她都跟我说了。”老王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点 ,“所有事 。”
“包括她的病。”
“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他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我跟她过了十几年,我竟然都不知道 ,她病得那么厉害。”
“她跟我说,她觉得活着没意思的时候,我还骂她 ,说她矫情 。”
“我只知道我自己工作累,压力大,我从来没想过 ,她一个人守着这个家,心里有多苦。 ”
他的眼圈红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 ,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
“离了也好。”他长长地叹了셔气,“对她,对我都好。她需要治病,需要重新开始 。我也……我也该好好反省一下我自己了。”
他站起身 ,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对着我 ,深深地鞠了一躬 。
“小李,谢谢你。 ”
我愣住了。
“她跟我说了,说你早就知道了 ,但你一直没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谢谢你 ,给我,也给她,留了最后的体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扶住他。
送走老王,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窗外,夕阳正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
我知道 ,对门那个家,散了。
但我也知道,有时候 ,结束,也是一种新的开始。
那天晚上,晓雯问我:“对门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我点了点头 。
“他们要分开了。”
晓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好 。”她说,“有些事 ,勉强不来。 ”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我庆幸,我最终选择了坦诚 。
几个月后 ,陈姐和老王都搬走了。
房子卖给了新的人家。
我们和他们,也彻底断了联系 。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他们。
想起老王憨厚的笑,想起陈姐温婉的样子 ,也想起那个改变了一切的下午。
我不知道他们后来过得怎么样。
但我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各自的安宁 。
而我,也从这件事里 ,学到了最重要的一课。
生活,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而一个家庭,最稳固的基石 ,不是看似完美的稳定,而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坐下来 ,好好说话的坦诚和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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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本篇文章《回家撞见女邻居出轨,她求我保密,我:可以,但有条件》能对你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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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概览:“老王这人,真是没得说。”晚饭后,我老婆晓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隔着厨房门对我喊。我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改代码,闻言“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屏幕。“今天下午我回来,提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