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给我发来那条“庐山七日游”的链接时,我正在厨房盯着抽油烟机发呆。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他带着三个咧嘴笑表情的信息:“淑芬,朋友给的优惠,咱去走走?”
我叫王淑芬 ,今年五十三,绝经整半年。老张六十五,我们在一起三年——用我女儿的话说 ,“搭伙过日子 ” 。
去就去吧。我把手机塞回围裙口袋,继续擦灶台。反正退休后每天都是这样,从客厅到厨房 ,从早晨到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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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天,我五点就醒了。窗外还是灰蓝色的,对面楼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我轻手轻脚地收拾最后几件东西 ,生怕吵醒隔壁卧室的老张 。
其实吵不醒的。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分房睡。一开始他说自己打呼响,怕影响我 。后来就成了习惯,谁也没提再搬到一个房间去。
火车上 ,老张靠窗坐着,戴着老花镜看手机。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那是在社区老年书法班 ,他帮我捡起滚到地上的毛笔,手指碰了一下,两个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去。
“喝口水。”老张拧开保温杯递给我 ,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
我接过来,水温刚好 。他总是这么周到,周到得像个酒店服务员。
“你看这个 ,”他把手机转过来,“庐山上的别墅,民国时候建的。 ”
我凑过去看 ,照片里是栋灰墙红瓦的房子,爬满青藤 。
“到时候咱们去这儿看看。”他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三年前的我可能会兴奋地计划穿什么衣服拍照,现在只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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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是南昌。旅游大巴里坐满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 ,导游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拿着话筒喊“叔叔阿姨” 。
“各位叔叔阿姨,咱们第一站是滕王阁! ”
老张坐得笔直 ,认真听讲解,时不时还点点头。我靠在椅背上,看窗外流过的街景。九月的江西还很热 ,阳光白花花的 。
滕王阁人山人海。老张想拉我的手往上走,我假装整理背包,避开了。台阶又陡又高 ,我爬到一半就开始喘。
“慢点慢点 。”老张停下来等我,额头上都是汗。
旁边一对年轻情侣手拉着手跑上去,女孩子笑得像铃铛。我盯着他们的背影 ,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和前夫爬黄山,他也是这样紧紧牵着我的手,生怕我摔着 。
“想什么呢?”老张问。
“没什么。 ”我摇头,继续往上走 。
到了顶层 ,江风浩浩荡荡吹过来。老张指着远处说那里是赣江和抚河交汇处,又开始讲地理历史。我听着听着就走神了,目光落在江面上那些运沙船上 。
“淑芬 ,我给你拍张照?”
“不用了,”我说,“风大 ,头发都吹乱了。 ”
其实是因为不想拍。我这半年老得特别快,绝经像是个开关,“咔哒”一声就把什么给关上了 。皮肤松了 ,腰粗了,夜里常常忽然一身汗醒过来。镜子里的女人越来越陌生。
老张还是举起了手机:“拍个背影吧,这景好。”
我没再拒绝 。他拍了几张 ,拿过来给我看。照片里是个微胖的妇女背影,深蓝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
“挺好 。”我说,心里想的是,这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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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第三天 ,我们到了庐山脚下。盘山公路四百个弯,车里好几个阿姨晕车吐了 。我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强忍恶心。
“含个话梅。 ”老张递过来一小包 。
我摇摇头:“不用。”
其实包里也有 ,但就是不想接他的。这三年,我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 ,不拒绝也不好 。女儿劝我:“妈,张叔叔人不错,知冷知热的 ,你就别挑了。”
是啊,五十三岁的离婚女人,还有个什么可挑的?老张退休金高 ,身体硬朗,儿女都在国外,没什么负担。所有人都说,王淑芬你好福气。
可福气是什么呢?是每天有人问你“吃了没 ”“冷不冷” ,还是深夜里自己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听着隔壁均匀的鼾声,心里空得像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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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确实美 。雾从山谷里漫上来 ,绿树红瓦时隐时现,像仙境。我们跟着导游走花径,看老别墅 ,参观会议旧址。
老张一路都在拍照,拍景,也拍我 。我躲了几次 ,后来也懒得躲了。反正笑一个就行,又不少块肉。
“淑芬,你看这树 ,听说蒋介石和宋美龄当年就在这儿散步 。”老张指着一排法国梧桐。
我“嗯 ”了一声。同团的几个老太太围过来,七嘴八舌说起历史故事 。老张侃侃而谈,她们听得津津有味。
我慢慢退到人群外,找了张石凳坐下。山风吹过来 ,带着松树和泥土的味道 。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爬山,采回来一把野花 ,母亲插在玻璃瓶里,能香好几天。
“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团里的李姐过来挨着我坐下。
“有点累。”
李姐比我大两岁,也是一个人来的 。“你老伴儿懂得真多。 ”她朝老张那边努努嘴。
我笑了笑 ,没接话 。
“你们感情真好,”李姐又说,“他老看你 ,怕你走丢似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老张果然在往这边张望,见我抬头 ,赶紧转回去继续讲解。
心里突然堵得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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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晚上,导游说可以自费去看《庐山恋》电影。老张立刻报了名,眼睛发亮地跟我说:“这是经典,咱们得看看。 ”
电影院很小 ,坐的大多是和我们一样的老年人 。电影开场,四十年前的画面和爱情故事,纯真得像山泉水。
放到男女主角在山间奔跑那段时 ,我感觉到老张的手悄悄伸过来,想握住我的。
我猛地站起来 。
“怎么了?”老张吓了一跳。
“闷,我出去透透气。”
我没看他惊讶的表情 ,侧着身子挤出去,一直走到影院外面。夜凉如水,满天的星星亮得惊人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不是伤心,就是一种深深的疲惫。这三年,我像个演员 ,演一个“懂事的老伴” 。他对我好,我就该感恩戴德;他周到体贴,我就该心满意足。所有人都这么说,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可是刚才 ,当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不要 。
不是讨厌他,只是忽然明白了——我不想要这种“应该 ”的感情。五十三岁怎么了?绝经了怎么了?我就必须找个伴凑合过完下半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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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天 ,老张明显察觉到了什么。他更加小心翼翼,帮我夹菜,递纸巾 ,走路时总想扶我 。而我,每一点好意都像一根小刺,扎得我坐立不安。
回程的火车上 ,我们几乎没说话。他看手机,我看窗外 。田野、房屋 、电线杆,一样样掠过去。
快到家时 ,老张终于开口:“淑芬,这趟玩得不开心?”
“没有,”我说,“挺开心的。 ”
“那你怎么……”他没说下去。
我转过头看他 。这个六十五岁的男人 ,头发白了,背有点驼,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脾气也好。放在相亲市场上,是顶好的选择。
“老张,”我说 ,“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 ”
他的手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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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是下午三点。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家里还是走时的样子,静悄悄的。
老张放下行李就要去烧水 ,我说:“先坐吧。”
我们坐在沙发两头,中间隔着可以再坐两个人的距离 。
“老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 ,“咱们散了吧。 ”
他愣住,像没听懂。
“这三年,谢谢你照顾我 。”我继续说,“你是个好人 ,真的。但是……”我停了停,找合适的词,“但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了。 ”
“我哪里做得不好?”他的脸白了。
“你做得很好 ,太好了 。”我摇头,“问题不在你,在我。我一直以为 ,到了这个年纪,有个伴就行,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我错了 。”
老张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我才五十三岁, ”这句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就算绝经了,就算老了,我也还是想……想活得有点自己的样子。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老伴 ,就只是王淑芬 。”
“我可以改……”他艰难地说。
“不用改。 ”我打断他,“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我这三年 ,一直在演,演一个知足感恩的女人。我累了,演不动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 。阳光从茶几这边慢慢移到那边。
“我明白了。”老张终于说 ,声音沙哑,“你……需要我搬走吗? ”
“不用急,”我说 ,“你找到住处再说。这段时间,你还住客房 。”
他点点头,站起身 ,慢慢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窗外有小孩放学回家的笑声,有收废品的吆喝声 ,有远远近近的生活的声音 。
心里那块压了三年的石头,忽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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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一个月后搬走了。他儿子从国外回来,帮他在另一个小区租了房子 。搬走那天 ,我们客气得像初识的邻居。
“保重身体。 ”
“你也是 。”
门关上,家里彻底安静下来。我走到阳台,看到他儿子开车载着他离开。车拐过街角 ,不见了 。
我没有哭,反而长长地舒了口气。
女儿打电话来,听说我们散了 ,急得不行:“妈你怎么这么冲动!张叔叔多好啊,你以后一个人怎么办?”
“我会好好的。 ”我说,第一次说得这么笃定。
挂了电话 ,我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阳台上慢慢喝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一群鸽子飞过去。
五十三岁,绝经 ,单身。这些词曾经让我害怕,现在却觉得轻松 。我开始计划一个人的旅行,想去学画画 ,想把阳台种满花。
原来,人什么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不是非得有个伴,不是非得按别人的剧本活 。孤独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一段将就的关系里,慢慢忘记了自己是谁。
茶凉了,我起身去续热水。路过镜子时 ,停下看了看里面的女人 。眼角有皱纹,头发有银丝,但眼睛亮亮的。
这才是我。王淑芬 ,五十三岁,刚刚决定为自己活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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