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天 ,我们的“搭伴养老”就走到了尽头 。
方慧兰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的 ,还是我对儿子吼出的那句话:“她每次上厕所,至少三个钟头! ”
从最初的满心欢喜,到后来的小心翼翼 ,再到最后的忍无可忍,这短短的三周多,像过了一辈子。我以为找的是个伴儿 ,能一块儿说说话,吃口热乎饭,没想到最后,我们之间隔着的 ,竟然是那扇磨砂的卫生间门。
可故事的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个多月前,当儿子赵小磊第一次跟我提方慧兰这个人的时候 ,我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正开得精神抖擞。
第1章 君子兰开了
我叫赵卫国,今年六十八 ,退休前是红星机械厂的车间技术员,跟钢铁和机油打了一辈子交道。老伴儿走了五年,儿子赵小磊成家立业 ,住得不远,但年轻人有自己的日子,我不想去添麻烦 。一个人守着这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 ,日子过得像钟摆,规律,但也寂寞。
那天下午,小磊提着一兜水果 ,神秘兮兮地坐到我对面。
“爸,我跟你说个事儿 。”
“说吧,又想从我这儿拿什么老工具?”我呷了口茶 ,眼皮都没抬。我那些宝贝工具,是他从小惦记到大的。
“不是, ”他嘿嘿一笑 ,搓了搓手,“我妈走了这么些年,你一个人也挺孤单的。我同事他妈 ,给你介绍了个阿姨,人特别好,以前是小学的语文老师 ,知书达理的 。要不,见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都晃了晃。再找个伴儿这事,不是没人提过 ,但我总觉得别扭。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谈情说爱?再说,我这脾气 ,又臭又硬,谁受得了 。
“瞎操心。我一个人挺好,清净。”我嘴上拒绝 ,心里却没那么坚决 。尤其是晚上,一个人对着电视,连个换台的人都没有 ,那股子冷清,能钻进骨头缝里。
“爸,你别急着拒绝啊。就是见个面 ,当多认识个朋友 。这位方阿姨,姓方,叫方慧兰。人家也挺不容易的,老伴儿前几年也没了 ,女儿在外地,一年回不来一趟。你们俩情况差不多,肯定有共同语言 。 ”小磊不依不饶 ,“就见一面,成不成,你们自己说了算。就当给我个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 ,我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我瞥了一眼窗台,那盆养了快十年的君子兰 ,厚实的绿叶间,抽出了一支亭亭玉立的花葶,顶端的花苞含苞待放 ,透着一股子喜气 。
或许,是该给这潭死水一样的生活,添点波澜了。
“行吧,你安排。”我闷声应下 。
见面的地点在公园的茶馆 ,老地方,安安静静的。我提前十分钟到了,心里有点打鼓 ,比当年评职称还紧张。
方慧兰是跟着她女儿林静一起来的 。她穿了件浅紫色的薄外套,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几缕银丝在阳光下很柔和。人长得不算多漂亮 ,但很清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一看就是那种有文化、有修养的女人。
我们四个坐下 ,年轻人寒暄了几句,就找借口溜了,留下我们两个老的 。
一开始有点尴尬 ,我不知道说啥,就一个劲儿地喝茶。
还是方慧兰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很好听:“听小磊说 ,赵师傅以前是厂里的技术员?那手肯定很巧。 ”
“嗨,瞎鼓捣罢了 。老了,眼神儿也不行了。”我摆摆手 ,心里却有点受用。
“您太谦虚了。我以前当老师,最佩服的就是你们这些有技术的人,能把一堆铁疙瘩变成有用的机器 。”
她很会聊天 ,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引到了我擅长的领域。我从厂里的辉煌历史,聊到自己设计的几个小零件,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她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时不时点点头,或者问一两个问题,眼神里满是认真和欣赏 。
那天下午 ,我们聊了很多。聊过去的工作,聊各自的儿女,聊现在的生活。我发现她跟我有很多共同点,都喜欢清静 ,都爱养点花花草草,连看电视的口味都差不多,喜欢看历史剧和纪录片 。
临走时 ,她看着我,很真诚地说:“赵师傅,跟你聊天很开心。感觉……很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了。”
我的心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是啊,我也是。
那之后,我们开始频繁联系。有时候是打个电话 ,有时候是一起去公园散散步 。她会做很好吃的点心,用保温盒装着带给我;我家里什么东西坏了,灯泡 、水龙头 ,一个电话,我就带上工具箱过去。
相处得越久,我越觉得她是个好女人。她细心、体贴,把我照顾得很好。有一次我感冒了 ,她知道了,二话不说就过来给我熬了姜汤,煮了清淡的粥 ,一直陪到我睡下才走 。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闻着屋里残留的淡淡的粥香 ,心里忽然觉得,这屋子,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暖和过了。
君子兰的花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彻底开了,橘红色的花朵 ,一簇一簇,开得热热闹闹。儿子小磊来看我,直说这是好兆头 。
关系真正捅破窗户纸,是在一个月后。那天我们俩在河边散步 ,看着夕阳把江面染成金色,我忽然鼓起勇气,说:“慧兰 ,你看……我们也都这把年纪了,儿女都大了。要不,我们凑合着 ,搭个伴儿过日子? ”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微微泛红,像个小姑娘一样 ,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
那一刻,我心里乐开了花 ,觉得晚年的幸福,就这么来了。
我们没有领证,都觉得没必要,就是想找个人互相照顾。商量了一下 ,决定让她搬到我这儿来 。我这房子大一点,朝向也好。
为了迎接她,我把家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 ,把次卧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去买了新的床上用品。小磊也过来帮忙,一个劲儿地夸我“老树开新花” 。
方慧兰搬来的那天 ,天气特别好。她东西不多,就两个箱子。我帮她把衣服挂进衣柜,把她的那些瓶瓶罐罐摆在梳妆台上。看着这个原本只属于我的空间里 ,一点点增加了另一个人的痕迹,我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
晚上,她下厨 ,做了四菜一汤。红烧鱼、炒青菜 、番茄鸡蛋汤,都是家常菜,但味道好极了。我们俩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温暖的灯 ,慢慢地吃着 。
“卫国,以后我给你做饭。 ”她说。
“好,我负责洗碗 ,修东西 。”我笑着回答。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们俩的好日子 ,就这么开始了。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我们一起买菜、做饭、散步 、看电视,就这么平平淡淡 ,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 。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份美好的憧憬 ,会在短短二十四天后,被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撞得粉碎。
第2章 紧闭的门
同居的第一天,是带着点新鲜和拘谨的甜蜜。
我们像所有刚刚开始新生活的人一样 ,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 。早上一起去逛早市,她会为了一毛钱跟菜贩子磨半天嘴皮,我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这才是过日子的烟火气。
中午她做饭,我在旁边打下手 ,递个盘子,剥根葱。她嫌我笨手笨脚,笑着把我推出厨房 ,让我去看电视。我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和油烟机的嗡嗡声,心里特别安稳 。这声音 ,比任何电视节目都好听。
吃完饭,我抢着洗碗,她就在一旁陪我说话。我们聊起各自的子女,聊起年轻时的趣事 ,总有说不完的话 。
下午,我们一起侍弄阳台上的花草。她夸我的君子兰养得好,我告诉她这盆花有什么习性。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 ,暖洋洋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
晚上吃完饭,她去洗澡。我坐在客厅看电视 ,等着她出来后一起看我俩都喜欢的历史纪录片。
可我等啊等,电视里一集纪录片都放完了,卫生间的门还紧紧关着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
快一个小时了。
我有点纳闷,洗个澡用这么久吗?难道是水压太小?我家的老房子,水压确实有时候不太稳定。
我又等了半个多小时 ,水声终于停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门才“咔哒”一声打开。
方慧兰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用毛巾包着,脸颊被热气蒸得通红。她看到我还在等她 ,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老了,动作慢,让你久等了。 ”
“没事没事 ,”我赶紧说,“水是不是不太热?要不要我明天看看热水器?”
“水挺好的,就是……我喜欢多泡一会儿 ,解乏 。 ”她解释道。
我没多想,只当她是爱干净,喜欢泡澡。毕竟是第一天 ,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她觉得我小气 。
“快来,纪录片刚开始演第二集。”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大同小异 ,平静而温馨 。我渐渐习惯了家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了早上醒来能闻到粥香,习惯了回家时总有一盏灯为我亮着。方慧兰的到来,确实让我的生活变得有色彩了许多。
但是 ,那个关于卫生间的问题,也渐渐浮现出来,成了一个我心里解不开的疙瘩 。
我发现 ,她不仅仅是洗澡时间长。她每天早晚,都要在卫生间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早上,我六点起床 ,在小区里溜达一圈回来,她也差不多醒了 。然后,她就钻进卫生间 ,等她出来,基本就快九点了。
晚上也是一样。吃完晚饭,收拾停当 ,大概七点半,她就会说“我去洗漱了”,然后再次消失在卫生间门后。等她再出来,时针往往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甚至十一点 。
一天两次,雷打不动,每次都像是人间蒸发。
一开始 ,我还能用“女人爱干净 ”、“动作慢”之类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时间长了,我心里就开始犯嘀咕 。
这太不正常了。
三个小时,在卫生间里能干什么?就算是泡澡、护肤 、做全套的个人护理 ,也用不了这么久吧?我老伴儿以前也爱美,可洗个澡最多也就四十分钟。
我的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
我习惯早睡早起,以前九点半准时上床睡觉。可她十点多还在卫生间里 ,哗哗的水声,还有排风扇“嗡嗡”的噪音,吵得我根本睡不着。我只能躺在床上 ,睁着眼睛等 。等那扇门打开,等屋子彻底安静下来。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生理上的不便。
我们家就一个卫生间 。她进去之后,我就得“戒严”。好几次 ,我晚饭喝多了汤,半夜想上厕所,可她在里面。我只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心里又急又躁。敲门吧,怕打扰她,也显得我这个大男人太小气 。不敲门吧 ,自己又憋得难受。
有一次实在憋不住了,我轻轻敲了敲门:“慧兰,你……快好了吗? ”
里面的水声停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有点紧张的声音:“快了,快了 ,马上就好。”
可这个“马上”,又足足过了二十分钟 。等她开门出来,我几乎是冲进去的。
从卫生间出来,我看见她坐在沙发上 ,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卫国,对不起啊 ,我…… ”
“没事 。”我打断了她,心里那股子火气,让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我只是觉得 ,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我开始留意她 。我想知道,她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我发现她每次进卫生间,都会带上她的一个随身小包。而且 ,她出来之后,卫生间里总有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有点像草药 ,又有点像某种化学药剂,混杂在沐浴露的香气里,很奇怪 。
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是不是有什么病,瞒着我?是皮肤病?还是别的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是病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现在是搭伴过日子,不就应该坦诚相待吗?
我试探着问过她。有一次吃饭,我装作不经意地说:“慧兰啊 ,我看你气色有时候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她当时正在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没有啊 ,我身体好着呢 。可能是人老了,精力不济吧。你别担心。 ”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我心里就越是没底 。
那扇紧闭的卫生间门 ,渐渐地,不再仅仅是一扇门。它成了一道屏障,隔开了我们。我在门外焦急地等待、胡乱地猜测,她在门内做着我所不知道的一切 。
我们之间那种最初的、无话不谈的亲密感 ,正在被这扇门一点点地消磨掉。
第3章 水费单和争吵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一根又一根稻草的累加。我们的关系 ,也是如此 。
同居的第三周,我收到了上个月的水费单。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却有点抖。上面的数字 ,是我家平时水费的三倍还多 。
我不是个小气的人,过日子,水电煤气哪样不要钱?但这个数字 ,实在太夸张了。我一个人住的时候,节约用水,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方慧兰来了之后 ,我知道用水会多,但没想到会多到这个地步。
我拿着水费单,心里五味杂陈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它像一个具体的、无可辩驳的证据,证实了她每天在卫生间里消耗的 ,不仅仅是我的耐心,还有实实在在的资源。
那天晚上,她照例在晚饭后不久就进了卫生间 。我坐在客厅 ,电视开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分针一圈一圈地走,排风扇的嗡嗡声像是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搅得我心烦意乱。
八点,九点,十点……
十点半 ,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 。
她走出来,看到我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卫国 ,怎么还不睡?”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张水费单拍在了茶几上。
她拿起单子,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把单子放下 ,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低声说:“这……这么多啊……”
“是啊,这么多。 ”我的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慧兰,我不是心疼这点钱。我就想问问你,你每天在卫生间里待三个多小时 ,到底是在干什么?咱们家这水龙头是连着大江大河吗?”
我的话说得有点重,几乎是质问的口气 。
她被我问得抬不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 ,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说话啊!”我提高了音量,“我们说好了是搭伴过日子,要坦诚相待。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要是有病 ,你就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这样藏着掖着,把我当外人吗? ”
我的愤怒,一部分来自于被打乱的生活节奏和高昂的水费 ,但更多的是来自于那种被隔绝 、被隐瞒的挫败感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每天看着她进进出出那扇门,却对门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我没什么事。”她的声音很小 ,带着一丝颤抖,“我就是……动作慢,爱干净 。”
又是这个理由!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爱干净?谁家爱干净要一天在水里泡六个小时?方慧兰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要是不想说,行,那这日子 ,我看也没法过了! ”
“不过就不过!”她也激动了起来,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 ,“赵卫国,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只看到你的水费,只看到你的不方便!你关心过我吗?你问过我一句心里话吗?你每天就盯着我上厕所的时间,你累不累啊!”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吵得面红耳赤。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我们俩都气喘吁吁地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空气里充满了尴尬和伤害。
“好 ,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关心你 。 ”我气得笑了起来 ,“我就是个只关心水费的俗人。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找个不关心水费的人过去吧!”
说完,我摔门进了自己的卧室 ,把门反锁了 。
我躺在床上,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想到,一次看似平常的沟通 ,会演变成一场激烈的争吵。更让我心寒的是她的态度。她宁愿跟我吵架,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
那一晚,我们谁也没睡好。
我能听到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偶尔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有点后悔话说得太重 。但一想到她那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 ,她已经起来了。桌上摆着温热的粥和两个煎蛋,跟平时一样 。但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她坐在餐桌的一头,我坐在另一头 ,默默地喝着粥。曾经温馨的早餐时间,此刻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冰冷声音 。
吃完饭,我照例去洗碗。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在我身边 ,而是默默地回了她的房间。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裂痕 。这道裂痕 ,比卫生间那扇门还要厚重,还要难以逾越。
那次争吵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非常诡异。我们尽量避免跟对方说话,交流仅限于“饭好了”、“我出去了 ”这样最简单的几句。
她进出卫生间的习惯 ,没有丝毫改变 。只是,她会尽量选择我认为她不会打扰到我的时间。比如,她会等我早上出门锻炼了再进去 ,晚上等我睡下了再进去。
但这种刻意的避让,反而让我更加难受 。
我们不再是搭伴过日子的伴侣,倒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小心翼翼提防着对方的租客。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甚至产生了幻听,总觉得能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奇怪声音 。
儿子小磊打来电话,问我跟方阿姨处得怎么样。
我对着电话 ,沉默了很久。我能说什么?说我们过得很好,那是在自欺欺人 。说我们过得不好,为的却是一个听上去无比荒唐的理由?
“还行吧。”我含糊地应付过去。
挂了电话 ,我看着窗台上那盆君子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的花,没有刚开时那么鲜艳了。
第4章 最后一根稻草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一天天滑过。转眼 ,方慧兰搬来已经二十多天了。
我心里的那股劲儿,也渐渐被磨平了 。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太较真了?或许 ,她真的就只是有点怪癖。人无完人,谁还没点别人理解不了的习惯呢?为了这点事,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值得吗?
我甚至想,要不,我主动服个软 ,跟她好好谈谈。告诉她,我不在乎水费,也不在乎她待多久 ,我只是担心她,希望她能对我敞开心扉 。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 ,彻底击碎了。
那天是周六,我约了几个老同事来家里吃饭。都是以前在厂里关系特别好的兄弟,几十年交情了 。老伴儿走后 ,我就很少请他们来家里了,总觉得冷清。这次方慧兰来了,家里有了女主人 ,有了烟火气,我才想着重新热闹一下。
我提前跟方慧兰说了 。她听了也很高兴,说一定要露一手 ,让我的老伙计们尝尝她的手艺。
那天早上,我们俩难得地一起去了菜市场,买了鱼 ,买了肉,还有很多新鲜蔬菜。气氛似乎有所缓和,我们有说有笑,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那几天 。我心里暗暗高兴 ,觉得这或许是个契机,能让我们俩的关系破冰。
下午三点多,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方慧兰说:“卫国 ,我先去洗个澡,收拾一下。等会儿客人来了,我可不能邋里邋遢的 。”
“行 ,你去吧。 ”我笑着说。
她进了卫生间 。我把客厅收拾干净,泡好了茶,等着老伙计们上门。
四点半 ,老张第一个到了。我们俩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 。
五点,老李和老王也一起来了。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我们聊着厂里的旧事,聊着各自的退休生活 ,笑声不断 。
聊着聊着,老张忽然问:“哎,卫国,你不是说找了个伴儿吗?弟妹呢?怎么不出来见见?”
我尴尬地笑了笑 ,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在……在里面收拾呢,马上就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客厅里的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瓜子嗑了一地 。我们的话题从过去聊到现在 ,又从国家大事聊到家长里短。
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半。
天色都暗了下来。
卫生间的门,还关着 。
老伙计们脸上的表情 ,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好奇,又变成了带着点探究的古怪。
老李压低声音问我:“卫国 ,弟妹这是……在里面干啥呢?都两个小时了。 ”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火辣辣的 。我能怎么说?我说她洗澡要洗三个小时?说出来谁信?不把人笑掉大牙才怪。
“可能……快好了吧。”我干巴巴地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 。
肚子饿得咕咕叫 ,菜还都摆在厨房里,没下锅。气氛越来越尴尬,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那扇紧闭的门。
七点整 。
老王站了起来 ,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卫国啊,我看……弟妹可能不太方便。要不 ,我们今天就先回吧。改天,改天再聚 。”
“就是就是,”老张也站起来 ,“别让弟妹为难。我们先走了。 ”
我涨红了脸,想拦,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我总不能说 ,你们再等等,她可能再过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
我把他们送到门口,他们临走时那同情的 、欲言又止的眼神 ,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送走客人,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客厅,看着满桌的茶杯和瓜子壳,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我这辈子 ,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今天,我的面子,被那扇卫生间的门 ,撕得粉碎。
我走到卫生间门口,没有敲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 ,一脚踹在了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 。
门没开,但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
“方慧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给我出来! ”
过了很久,门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她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 ,脸色惨白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的客人!我的老同事!就因为你 ,就因为你躲在厕所里不出来,饭都没吃就走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当猴耍,特别有意思?”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吓得直哆嗦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没想到会这么久……”
“没想到?你哪次不是这么久!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
我的理智彻底被怒火吞噬了。我觉得自己所有的耐心、所有的体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指着门口 ,一字一句地说,“你走!现在就走!”
她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眼泪 ,终于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走就走!”她忽然也激动起来,声音尖锐,“赵卫国 ,你这个自私的男人!你根本就不懂!你永远也不会懂! ”
说完,她转身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根稻草 ,终于还是把我对这段关系最后的一点期望,给压垮了 。
第5章 散场
那晚的争吵,像一场风暴 ,把我们之间仅存的一点温情刮得荡然无存。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再也没出来。我也没去叫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 ,抽了一晚上的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这个我亲手布置起来的、充满“家”的样子的客厅,觉得无比讽刺。
天亮的时候 ,我听见她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她在收拾东西 。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上午九点左右 ,她拉着来时那两个箱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换上了来时的那件浅紫色外套,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 。只是脸色憔悴,眼睛红肿 ,像是哭了一夜。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
“卫国,我对不起你 。给你添麻烦了。”她的声音很沙哑 ,但很平静。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解脱,有愤怒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
“桌上有五百块钱, ”她继续说 ,“是我这个月的水电费和伙食费。可能不够,你别嫌少。”
我没看桌子,只是看着她 。我想问 ,你到底为什么?就这么走了,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跟我说吗?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再问这些 ,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以后多保重。”最后,我只说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拉着箱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发出“咔哒 ”一声。
那声音,像是给我们这二十四天的“同居”生活,画上了一个句号 。
她走后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得可怕。我甚至能听到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一下 ,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走到阳台,看到她之前精心侍弄的那些花草,叶子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我走到厨房 ,看到灶台上还放着我们昨天为了招待客人准备的 、没来得及下锅的菜。
所有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她存在过的痕迹。可人,已经走了。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做错了吗?
我不该发那么大的火,不该说出让她走的话。可是一想到昨天那种难堪的场面 ,想到这二十多天来的憋屈和猜疑,我又觉得,分开是唯一的选择 。
我们俩 ,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想要的是一个坦诚、简单、能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伴儿。而她,心里藏着一个我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秘密 。
下午,儿子小磊来了。他大概是听说了什么 ,一进门就看到我颓废的样子,吓了一跳。
“爸,你这是怎么了?方阿姨呢?吵架了?”
我没瞒他,把事情的经过 ,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 。从她每天在卫生间待三个小时,到水费单,再到昨天晚上的事。
我说得口干舌燥 ,说到最后,情绪又上来了,忍不住对着儿子吼出了那句在我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她每次上厕所 ,至少三个钟头!你说,这日子能过吗?谁受得了! ”
小磊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 ,指责我或者安慰我 。他只是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爸,”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方阿姨……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当然想过!我问了她多少次!可她不肯说啊! ”我烦躁地挥了挥手,“她宁愿跟我吵架,宁愿搬走 ,也不肯说。你说我能怎么办?”
“也许……那件事,对她来说,很难启齿。”小磊叹了口气 ,“爸,你太急了 。你们俩,缺的不是感情 ,是沟通。真正的沟通。 ”
沟通?
我苦笑了一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扇门,怎么沟通?
小磊没再多说,陪我坐了一会儿 ,帮我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生活的状态。
早上 ,不再有热气腾腾的粥 。晚上,不再有人陪我看电视。家里坏了的小东西,也只能我自己拿出工具箱来修理。
屋子,又变回了那个冷清 、寂静的壳 。
奇怪的是 ,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那扇卫生间的门,变得更加碍眼了。每次我经过 ,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 。仿佛下一秒,它就会打开,方慧兰会像往常一样 ,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
可我知道,不会了。
我开始失眠,比以前更严重。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总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起她温和的笑容,想起她做的可口的饭菜,想起我们在公园散步时 ,她不小心崴了脚,我扶着她的那一刻……
那些美好的画面,和最后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交织在一起 ,反复在我脑海里播放。
我心里堵得慌。我隐隐觉得,我可能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可能……错过了一个真正的好人。
但这一切,都晚了。
第6章 门后的秘密
分手后的一周 ,我过得浑浑噩噩 。
一天下午,我正在阳台给那盆快要凋谢的君子兰浇水,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儿子 ,打开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方慧兰的女儿,林静 。
她站在门口 ,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神情有些复杂。
“赵叔叔,您好。我……不请自来 ,没打扰您吧?”
“没……没有,快请进 。”我愣了一下,赶紧让她进来。
我给她倒了杯水,我们俩在沙发上坐下 ,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点尴尬。
还是林静先开了口。她看着我,眼神很诚恳:“赵叔叔 ,我今天来,是想替我妈,跟您道个歉 。”
“别 ,别这么说。 ”我连忙摆手,“该道歉的是我。我那天……脾气太冲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
林静摇了摇头 ,轻轻叹了口气:“不,赵叔叔,您别这么说。这件事 ,根源在我妈身上。她……有件事,一直瞒着您 。其实,她搬走后,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她很后悔 ,也很难过,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所以,我今天来 ,是想把一切都告诉您 。”
我心里一紧,坐直了身体。我知道,那个困扰了我二十多天的谜团 ,终于要解开了。
“我妈她……有很严重的银屑病 。 ”林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银屑病?”我愣住了。这个词我听说过,就是俗称的牛皮癣。
“是的 。”林静点了点头 ,眼圈有点红,“这个病跟了她快三十年了。年轻时还好,这几年年纪大了 ,越来越严重,尤其是腿上和背上,很厉害。这个病不传染,但是……不好看 。而且发作的时候 ,会很痒,脱屑也很严重。 ”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每天之所以要在卫生间里待那么久 ,”林静继续说,声音有些哽咽,“是因为她要进行很复杂的护理 。她需要先用特制的药水浸泡 ,软化那些死皮,然后一点一点地、非常小心地清理掉。清理完之后,还要涂抹好几种药膏。整个过程非常耗时 ,而且……也很折磨人 。她怕您嫌弃,更怕您看到她身上的样子会害怕。所以她只能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地处理。”
林...静...说...的...每...一...个...字 ,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
我...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她...每...次...进...卫...生...间...时...带...着...的...小...包,里...面...装...的...原...来...是...药...膏...和...工...具。
卫...生...间...里...那...股...淡...淡...的...草...药...味,原...来...是...药...水...的...味...道。
她...总...是...穿...着...长...袖...长...裤 ,即...使...在...家...里...也...是...如...此 。
她...不...愿意...跟...我...去...公...共...浴...池...泡...澡,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
所...有...我...曾...经...的...疑...惑、不...解...和...猜...忌,在...这...一...刻 ,全...都...有...了...答...案。
“那次您请同事来家里吃饭, ”林静擦了擦眼泪,“那天下午 ,她正好赶上病情发作,特别痒,特别难受 。她本来想快点处理完就出去 ,可是越着急越弄不好,还把皮肤给弄破了。她怕自己那副样子出来会吓到您的客人,更怕给您丢脸 ,所以就一直不敢出来……她不是故意的,赵叔叔,真的不是。”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
我...想...起...我...那...天...晚...上,是...怎...样...歇...斯...底...里...地...对...她...怒...吼 ,怎...样...一...脚...踹...在...门...上,怎...样...无...情...地...让...她...“滚”。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她...一...个...人,在...那...扇...门...后 ,默...默...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心...理...的...煎...熬。而...我,作...为...她...想...要...依...靠...的...伴...侣,不...但...没...有...给...她...任...何...安...慰...和...理...解 ,反...而...用...最...伤...人...的...语...言,给...了...她...最...重...的...一...击 。
我...真...混...蛋!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声音因为愧疚而嘶哑,“为什么?”
“因为自尊。”林静说 ,“尤其是对您。她很看重您,也很珍惜这段感情 。她觉得您是个很体面 、很讲究的人,她怕您知道了真相 ,会打心底里嫌弃她。这种病,对一个爱干净、爱美的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把它揭开给别人看,需要太大的勇气了。她……没有这个勇气 。”
我...无...法...想...象 ,这...二...十...四...天...里,方...慧...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秘...密,一...边...努...力...地...想...要...融...入...我...的...生...活。她...给...我...做...饭 ,为...我...打...理...家...务,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可...谁...又...知...道 ,她...的...心...里,藏...着...多...大...的...痛...苦...和...不...安 。
而我,却只看到了那张刺眼的水费单 ,只感受到了自己被打扰的生活节奏,只在乎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
我...真...的...是...太...自...私...了。
“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颤...抖...着...问 。
“不太好。”林静摇了摇头,“心情很差 ,病也加重了。我劝了她好几天,她才同意我来找您,把事情说清楚 。她说,她不想让您一直误会她。”
我...站...起...身 ,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 ,又...疼...又...悔。
我...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抚...摸...着...那...扇...冰...冷...的、被...我...踹...过...的...门 。
这...扇...门,曾...经...在...我...眼...里 ,是...隔...阂,是...屏...障,是...她...自...私...的...证...据。
可...现...在...我...才...明...白 ,这...扇...门...的...背...后,藏...着...的,是...一...个...女...人...的...脆...弱、她...的...痛...苦 ,和...她...最...后...的...尊...严。
第7章 君子兰又开了
送走林静后,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把客厅染成一片暖黄色,可我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林静的话 ,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狭隘 、我的自私,和我那可笑的“大男子主义 ”。
我一直以为 ,搭伴养老,就是找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说话 ,把日子过得热闹点。我却忘了,真正的“伴”,是要相互扶持 ,相互理解,是愿意去触碰对方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 。
而我,在面对那扇紧闭的门时 ,选择的不是耐心和沟通,而是猜忌和指责。我亲手推开了那个想要靠近我的人。
第二天,我给儿子小磊打了个电话,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
电话那头 ,小磊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爸,现在知道了吧。人与人之间 ,最难的就是理解。尤其是咱们男人,有时候太想当然了 。”
“是啊……我错了。 ”我由衷地说,“小磊 ,你帮我个忙。你帮我打听一下,治这个银屑病,有没有什么好点的医院或者偏方?”
我不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但我想做点什么 。这不仅仅是为了弥补我的愧疚,更是因为,我打心底里 ,心疼她。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变了个人。我开始上网查资料,托老同事打听,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我了解到 ,这个病虽然无法根治,但通过科学的治疗和细心的护理,是完全可以控制的 。
我把收集到的资料 ,整理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哪家医院的皮肤科最权威,哪个医生的口碑最好 ,哪些药膏副作用小,日常饮食应该注意什么……我用一个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
做完这一切 ,我鼓起勇气,给林静打了个电话,约她见面 。
我把那个笔记本交给了她。
“林静 ,这是我……我查到的一些东西,可能不专业,但你拿回去给慧兰看看,也许能有点用。”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
林静接过笔记本 ,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眼圈慢慢红了。
“赵叔叔……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
“别客气 ,”我摆摆手,“替我……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告诉她,是我不好 ,是我混蛋。我不求她能原谅我,只希望她能好好保重身体。”
林静走了 。我不知道方慧兰看到这个本子会是什么反应,我也不敢去想。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依然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散步,一个人看电视。只是我的心境,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
我不再觉得孤单是一种折磨 ,反而学会了享受这份宁静。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去侍弄我的花草,去琢磨一道新菜,或者戴上老花镜,读一本年轻时没时间读的书。
我开始理解 ,人老了,寻找的伴侣,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排遣寂寞 。更重要的 ,是在这个过程中,重新认识自己,学会如何去爱 ,如何去包容一个不完美的、真实的灵魂。
我和方慧兰,虽然只相伴了短短的二十四天,但她却像一面镜子 ,让我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许多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应该感谢她 。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周末的下午 ,我正在打盹,门铃又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方慧兰。
她还是穿着那件浅紫色的外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的气色比上次我见她时好了很多 ,脸上带着一丝熟悉的 、温和的微笑。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卫国 。 ”她轻声叫我。
“慧……慧兰 ,”我有些结巴,“你……快请进。”
我们又一次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她从随身的包里 ,拿出了我给她的那个笔记本 。
“这个,谢谢你。”她把本子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 ,“林静都跟我说了。卫国,你为我做的这些……我…… ”
“别说了,”我打断她 ,“该说谢谢和对不起的人,是我 。”
我们俩相视一笑,所有的尴尬和隔阂,仿佛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我今天来 ,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她指了指笔记本,“另外,也想告诉你 ,我已经找到了一家很好的医院,开始接受正规治疗了 。医生说,只要坚持 ,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那太好了!”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还有……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抬起头 ,认真地看着我,“卫天,我想请你……吃顿饭 。就在我家 ,我亲手做。”
我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我不知道这顿饭意味着什么,我们是否会重新开始 。但这些 ,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都从这段经历中成长了。我们学会了坦诚,学会了理解 ,也学会了如何面对彼此的脆弱。
送她到门口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她 ,指了指阳台 。
“你看。 ”
阳台上,那盆君子兰,在我悉心的照料下 ,竟然又一次抽出了新的花葶。在绿叶的映衬下,那小小的花苞,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
方慧兰看着那花苞 ,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阳光下,她的笑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朵花,都更好看。我知道 ,有些故事,虽然有过曲折,但只要心是暖的 ,就总会有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
本文来自作者[梦洁]投稿,不代表视听号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stddy.com/wiki/202510-53148.html
评论列表(4条)
我是视听号的签约作者“梦洁”!
希望本篇文章《大爷大妈尝试同居,24天后分手,大爷:她每次上厕所至少3小时》能对你有所帮助!
本站[视听号]内容主要涵盖:国足,欧洲杯,世界杯,篮球,欧冠,亚冠,英超,足球,综合体育
本文概览:二十四天,我们的“搭伴养老”就走到了尽头。方慧兰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的,还是我对儿子吼出的那句话:“她每次上厕所,至少三个钟头!”从最初的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