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和领导被锁仓库,她把我推到米袋上,低语:这下叫天天不应

多年以后,我依然能闻到那间仓库里,新麻袋和稻米混合的气味。苏婉把我推倒在米袋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她说:“陈进,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那一年是1992年,我二十二...

多年以后 ,我依然能闻到那间仓库里,新麻袋和稻米混合的气味。

苏婉把我推倒在米袋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边 ,她说:“陈进 ,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

那一年是1992年,我二十二岁 ,是红星机械厂里最年轻的技术员。而她,苏婉,是我们技术科的科长 ,厂长的独生女,比我大六岁。

很多人都说,那一夜改变了我的一生 。他们说得对 ,也不对 。

改变我的,从来不是被锁住的那扇铁门,也不是身边这个让我心神不宁的女人。

而是倒在那堆米袋上之后 ,我们之间那场关于良心和饭碗的对话。

那场对话,像一把小锤,在我心里敲下了一个刻度 ,从此以后 ,我人生里所有的路,都得拿尺子量着这个刻度走 。

第1章 山雨欲来

九二年的夏天,热得像个蒸笼。

车间里 ,巨大的冲压机每一次落下,都像是给这蒸笼添了一把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铁屑烧灼过的味道 ,呛人得很。

我叫陈进,刚从技校毕业两年 。别人都觉得我运气好,分到了厂里最吃香的技术科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活儿不好干。

我的师傅,是厂里退休的老总工 ,姓刘。刘师傅一辈子就跟这些铁疙瘩打交道,他常说:“小陈,咱们做技术的 ,手里过的每一件东西 ,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一个小小的零件,公差错了一丝,上了机器 ,那就是天大的事故。 ”

我把这话刻在心里。

那天下午,我正拿着游标卡尺,对我负责的那批出口到德国的轴承做最后的抽检 。这批货是厂里的大动脉 ,关系到下半年所有人的奖金,厂长亲自盯着。

卡尺上的数字,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

我又换了几个 ,一连测了十几个,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这批轴承的内圈公差,普遍偏大了0.02毫米。

0.02毫米 ,听起来微不足道,比头发丝还细。但在高速运转的机械里,这点偏差 ,足以让整个轴承的寿命缩短一半 ,甚至在高负荷下直接报废 。

我拿着报表,心里像揣了个兔子,咚咚地跳。

车间王主任正叉着腰 ,对着几个工人唾沫横飞地喊着装箱。他看见我,大嗓门就吼了过来:“陈进,磨蹭什么呢?检查完了赶紧签字 ,等着发货呢!”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报表递给他:“王主任,这批货……好像有点问题 。”

王主任眼皮都没抬 ,不耐烦地挥挥手:“能有什么问题?几百个都检查过了,都是好的。赶紧的,别耽误事。 ”

“不是 ,主任,是内圈的公差…… ”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他一把夺过报表 ,随便扫了一眼 ,就往旁边一扔,“什么公差不公差的,你个新来的懂什么!德国人那么精 ,还能看不出来?人家要的是量,是速度!你耽误了交货期,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想争辩,却被他瞪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工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我们 ,眼神里有看热闹的,也有同情的。在厂里,王主任是厂长的小舅子 ,是皇亲国戚,没人敢惹 。

我捏紧了拳头,感觉一股气堵在胸口。刘师傅教我的东西 ,在这里 ,好像一文不值。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王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

我回头一看 ,是苏婉。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长发利落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亮的眼睛。她不像车间里别的女工 ,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而不是机油味 。

王主任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哎哟 ,苏科长,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不用您亲自跑一趟。 ”

苏婉没理他 ,径直走到我面前,拿起那张被扔在一边的报表,仔细看了看 ,然后又拿起我手里的卡尺 ,亲自取了一个轴承测量。

她的手指很白,很细,和冰冷的金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车间里静得只剩下远处机床的嗡嗡声。

几秒钟后 ,苏婉放下卡尺,看着王主任,眼神平静 ,却像淬了冰:“王主任,陈进说得没错,这批货的公差确实有问题。你现在立刻让工人停下来 ,把所有装箱的全部打开,重新检测 。”

王主任的笑僵在脸上:“苏科长,这……这都快封箱了 ,再说,就这么点误差,不影响使用的……”

“影响不影响 ,不是你说了算 ,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标准说了算。 ”苏婉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 ,“我们红星厂的牌子,不能砸在你我手里。还是说,王主任觉得 ,你的经验比国家的标准还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王主任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婉不再看他 ,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陈进,你跟我来一下。”

我点点头 ,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喧闹的车间 。

走到技术科办公室,她给我倒了杯水,搪瓷缸子碰到桌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

“别怕 ,有理走遍天下。你做得对。 ”她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赞许 。

我捧着温热的茶缸,心里的那股气 ,一下子顺了。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平等的语气跟我说话。平时在科里,她总是很严肃 ,不苟言笑,我们这些年轻技术员都有点怕她 。

“谢谢苏科长。”我由衷地说。

她摆摆手,眉头却微微蹙起:“但是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批货是签了死合同的,后天就必须离港。现在全部返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

“我去找我爸谈谈 。”她站起身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你今天辛苦了,先别走 ,晚上可能还要加班 ,跟我一起去库房,把所有数据再核对一遍,我们要拿出最准确的报告。”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

那一刻 ,我没想过加班费,也没想过得罪王主任会有什么后果 。我只觉得,能跟着这样一位领导 ,心里踏实 。

我不知道,这个“好 ”字,将开启一个怎样漫长而深刻的夜晚。

第2章 一扇锁上的门

傍晚 ,最后一抹夕阳从车间的窗户缝里溜走,整个厂区渐渐安静下来。

我和苏婉一人拿着一个手电筒,走进了成品仓库 。

仓库很大 ,一排排的货架高耸入云,上面堆满了装在木箱里的各种零件。空气里飘着一股木头 、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 ,像两条探路的长蛇。

我们要核对的轴承 ,就堆在仓库最里面的角落 。

“从A区3号架开始,一箱一箱地抽检,做好标记。”苏婉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回音。

“明白 。”

我们俩没再多话 ,各自埋头干了起来。我负责开箱和测量,她负责记录和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仓库里只有我们开箱子发出的“嘎吱 ”声 ,和卡尺在零件上滑动的细微声响 。

我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汗水很快就浸湿了后背。苏婉也一样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但她的动作始终一丝不苟。

我们从天黑一直干到深夜 ,检查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库存 。结果和我下午预想的一样,不,是更糟 。不合格率 ,超过了百分之四十。

这意味着 ,这批货根本就是一堆废铁。

我把最后一个轴承放回箱子,直起腰,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

“苏科长 ,数据出来了。”我把记录本递给她。

苏婉接过本子,借着手电光看了一遍,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靠在货架上,脸上满是疲惫 。

“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她揉了揉太阳穴,“王主任这次 ,篓子捅得太大了。 ”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忍不住问,“把这些废品卖出去,不是砸我们自己的牌子吗?”

苏婉看了我一眼 ,眼神有些复杂:“为了省钱,为了赶工期 。他把车床的转速调快了,刀具磨损了也不及时换 ,工人三班倒 ,人歇机不歇。这样搞,次品率能不高吗? ”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在他眼里 ,只要能把货交出去,把钱收回来,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牌子……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我沉默了 。这种话 ,我在厂里听过不止一次。

“走吧,太晚了,明天拿着这份报告去找厂长。”苏婉站直身子 ,拍了拍身上的灰 。

我们收拾好东西,往仓库门口走去 。

巨大的铁门就在眼前。

92年我和领导被锁仓库,她把我推到米袋上	,低语:这下叫天天不应

苏婉走上前,拉住门把手,用力一拽。

“哐当 。 ”

门 ,纹丝不动。

她又试了一次 ,还是不行。

“怎么回事?”她皱起了眉 。

我也上去帮忙,使出了吃奶的劲,铁门就像焊死了一样。

“被锁了。”我喘着气说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

“锁了? ”苏婉愣住了,“怎么会?我跟门卫老刘打过招呼,说我们要加班的。 ”

她走到门边 ,用力拍打着铁门,大声喊:“老刘!开门!有人吗?开门!”

空旷的仓库里,只有她的回声在飘荡。

“有人吗——吗——吗——”

外面一片死寂 。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慌张。

厂里的门卫老刘,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 ,而且有个习惯,晚上十点一过,就喜欢喝两口 ,喝完就睡得死沉。

现在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

“完了 。 ”我靠在门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仓库是老式的,为了防盗 ,窗户都开得很高,而且焊着比我胳膊还粗的钢筋。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大铁门 。

“手机呢?”苏婉忽然问。

我苦笑了一下:“苏科长,你忘了?九二年 ,哪有什么手机。科里倒是有部电话,可那玩意儿也带不出来啊 。”

苏婉也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是啊 ,这个年代,出了办公室,人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我们彻底被困住了 。

夜里的仓库 ,温度降了下来,有点阴冷。我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婉注意到了 ,她把自己的工装外套脱下来 ,递给我:“你穿着吧 。 ”

“不用不用,科长你穿。”我连忙推辞。

“我让你穿着就穿着,一个大男人 ,冻感冒了像什么样子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

我只好接过来,披在身上。外套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和那股淡淡的肥皂香,让我心里莫名地一暖。

我们找了一圈 ,也没找到能出去的办法 。最后,只好放弃了。

仓库深处,堆着一垛垛还没拆封的米袋 ,是厂里发福利剩下的。

苏歪走到米袋前,拍了拍,似乎下定了决心 。

她转过身 ,看着我,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然后 ,她做了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用力一扯,我一个踉跄,就被她推得坐倒在柔软的米袋上 。

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也跟着坐了下来,身体几乎贴着我。

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边,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的笑意。

她说:“陈进 ,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 ”

第3章 米袋上的交心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米袋软软地陷下去,把我包裹住。苏婉的身体就靠在我旁边 ,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的清香 。

长这么大 ,我从没跟一个女人离得这么近过,更何况,她还是我的领导 。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脸颊发烫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苏……苏科长……”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想往旁边挪挪。

“别动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就这么待会儿,我累了。 ”

我果然不敢动了。

我们就这样并排靠在米袋上,谁也不说话 。黑暗包裹着我们 ,只有远处小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地上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辉。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发酵。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睡着了 ,苏婉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

“陈进 ,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别怕 ,就当咱们俩现在不是上下级 ,只是两个被困住的倒霉蛋,随便聊聊。”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局促 。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没有啊 ,苏科长,你很厉害。厂里技术上的事,没有你拿不下来的。大家……大家其实都挺佩服你的 。 ”

这是实话 。苏婉虽然是厂长的女儿 ,但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技术过硬,做事雷厉风行 ,科里那帮老油条,在她面前都服服帖帖的。

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声里带着苦涩。

“厉害有什么用?连一批小小的轴承都管不好 ,还要被我爸的小舅子掣肘 。 ”

她侧过头看着我,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分明 ,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你知道吗?我爸……其实不同意我管技术科。他想让我去行政 ,或者后勤,干点清闲的活儿,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 。他说 ,一个女孩子家,整天跟油污铁屑打交道,算怎么回事。”

我的心微微一动。原来 ,她也有这样的烦恼 。

“我不同意。”她继续说,声音坚定了一些,“我学的就是这个专业 ,我喜欢听机器的轰鸣声,喜欢看到一堆冰冷的零件在我手里变成能用的东西。我觉得,女人不比男人差 。 ”

“为了证明自己 ,我比谁都努力。别人八点上班,我七点就到。别人五点下班,我经常加班到深夜 。这几年 ,我几乎把家都安在了厂里 。我以为 ,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可我错了。”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做得再好 ,在很多人眼里,我还是‘厂长的女儿’ 。我做的决定,他们不听 ,觉得我年轻,是女人,不懂事。就像今天 ,王主任敢当着我的面阳奉阴违,不就是仗着他是我舅舅,我爸会向着他吗? ”

我静静地听着 ,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这些话,她恐怕憋在心里很久了 。

“这批轴承,我早就发现有问题了。”她忽然说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秘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

“上个星期 ,我就抽查过 ,让王主任整改。他当着我的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把我当耳旁风。我去找我爸,我爸却劝我 ,‘水至清则无鱼’,说王主任也是为了厂子好,想多创造效益 ,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较真 。 ”

苏婉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效益?什么是效益?把一堆废品卖到国外去 ,骗一笔快钱,然后砸了我们厂几十年的招牌,这就是效益?”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我爸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厂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爸还是个车间主任 。那时候,厂里生产的每一个零件 ,都跟宝贝似的 ,出厂前要经过十几道检验。有一次,一批货出了点小瑕疵,他带着工人 ,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所有东西都重新打磨了一遍。那时候,他说 ,‘咱们工人的脸,就印在这铁疙瘩上,不能丢人’ 。 ”

“可现在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嘴里说的都是成本、利润、人情 、关系……我有时候觉得,我快不认识他了。”

仓库里一片寂静。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 。刘师傅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 ,人心变了,风气也变了。以前大家比的是谁的技术好,谁做的活儿漂亮 。现在 ,大家比的是谁的路子野 ,谁更能投机取巧。

“陈进, ”她忽然叫我的名字,“如果……如果明天我爸还是坚持要把这批货发出去 ,你会怎么办? ”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

一边是我的领导 ,是厂长的女儿,她希望我支持她。

另一边,是厂长 ,是王主任,是整个工厂的“潜规则”。如果我坚持,很可能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

92年我和领导被锁仓库	,她把我推到米袋上,低语:这下叫天天不应

我沉默了 。

我只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这份工作 ,是我全家的希望。

我能怎么办?

我脑海里 ,浮现出刘师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他常说的那句话:“咱们做技术的,手里过的每一件东西 ,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

这两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

我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头,迎上苏婉的目光。

“苏科长, ”我一字一句 ,说得异常清晰,“如果真是那样,我会把这份检验报告 ,捅到市里的质监局去。”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震 。

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 ,那丝惊讶慢慢变成了欣赏 ,最后,化成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 ,瞬间驱散了仓库里所有的阴冷和我的不安。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比千言万语都重。

她把身体放松下来,重新靠在米袋上 ,这一次,她离我更近了 。

“陈进,谢谢你。 ”她轻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 ,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道叫做“上下级 ”的墙,好像悄无声息地塌了 。我们不再是科长和技术员 ,而是两个坚守着同样信念的战友。

夜,还很长。

但我的心里,却亮堂了起来 。

我们开始聊些别的 ,聊我的家乡 ,聊技校的生活,聊刘师傅的那些趣事。她也讲她大学里的故事,讲她第一次画出设计图时的兴奋。

原来 ,她也喜欢看金庸的小说 。

原来,她也讨厌吃香菜。

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 ,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女领导,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 、会笑会烦恼的女人 。

不知道聊了多久 ,我们都有些困了。

我靠在米袋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朦胧中,我感觉肩膀一沉 ,一缕带着清香的发丝,轻轻扫过我的脸颊 。

我偏过头,看到苏婉的头 ,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稳,像个孩子。

我的身体再次僵硬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悸动 。

我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惊醒了她 。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到了中天。

清冷的月光透过小窗,静静地洒在我们身上 ,像是给我们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仓库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

我的,和她的。

第4章 黎明的光

天 ,是在一阵“哐啷哐啷”的巨响中亮的。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靠在米袋上,苏婉已经站了起来 ,正在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我的肩膀上 ,还残留着她头发的余温。

“是老刘!”苏婉的脸上带着喜色。

我们赶紧跑到门口,果然听到了外面钥匙开锁的声音 。

大铁门“吱呀 ”一声被拉开,刺眼的晨光涌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门外站着一脸惊慌的门卫老刘,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早班的工人 ,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苏科长!陈……陈技术员!你们怎么在里头?哎呀,我这老糊涂,昨晚喝多了 ,把这事给忘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老刘一个劲地作揖道歉 。

苏婉摆了摆手,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科长的严肃:“没事 ,刘叔,不怪你。我们也是自己忙忘了时间。”

她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既没追究老刘的责任 ,也避免了别人过多的猜疑 。

工人们看到我们俩都好好的 ,只是样子有些狼狈,也就不好意思再围观,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

走出仓库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重获新生。

“走吧,去我办公室 ,洗把脸,然后直接去开会 。 ”苏婉一边走一边说,脚步匆匆 ,好像昨晚那个脆弱疲惫的她,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技术科办公室里,她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新的毛巾和香皂递给我。

“快去洗洗 ,精神点,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圈发黑、胡子拉碴 、衬衫皱巴巴的自己,再看看旁边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 ,眼神坚定的苏婉 ,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

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科长 ,而我,只是个小小的技术员。

昨晚米袋上的那些交心之言,那些短暂的靠近 ,就像月光下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

心里 ,莫名地有些失落。

早上八点半,全厂中层干部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厂长苏敬国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微秃的男人,坐在主位上 ,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王主任坐在他对面 ,低着头,一个劲地抽烟。

我和苏婉是最后进去的 。我们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带着各种各样的揣测 。

“苏婉,陈进,你们搞什么名堂?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家 ,跑哪儿去了?”苏敬国一开口,就是严厉的质问,与其说是关心 ,不如说是兴师问罪。

苏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会议桌前,把我们连夜整理出来的那份检验报告 ,“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中央。

“爸……不,苏厂长 。 ”她改了口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是我和陈进,对德方订单的轴承 ,连夜抽检的结果。总共抽检一千二百个,不合格品五百一十三个,不合格率 ,百分之四十二点七五。”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

王主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苏敬国拿起报告,飞快地翻看着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胡闹! ”他猛地把报告摔在桌上,指着苏婉的鼻子骂道,“为了跟你舅舅赌气 ,你连厂子的声誉都不顾了?伪造数据,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没有伪造!”苏婉的眼睛红了,她倔强地迎着父亲的目光 ,“报告上每一个数据 ,都是我和陈进亲手测出来的 。不信,你可以现在就派人去仓库,当着大家的面重新检测! ”

“你……”苏敬国气得说不出话来。

“厂长 ,”王主任掐灭烟头,站了起来,指着我 ,恶人先告状,“这肯定是这小子搞的鬼!他刚来厂里,什么都不懂 ,就想出风头!苏科长肯定是被他给骗了!他就是想踩着我往上爬! ”

所有的矛头,一下子都指向了我。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一想到昨晚苏婉的眼神 ,和自己说过的话,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

我上前一步,看着苏敬国 ,不卑不亢地说:“苏厂长 ,王主任,各位领导。我陈进虽然人微言轻,但也知道技术员的职责是什么。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这份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如果有一个数据是假的,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立刻卷铺盖走人!”

我的话,掷地有声 。

92年我和领导被锁仓库,她把我推到米袋上	,低语:这下叫天天不应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苏敬国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 ,像刀子一样,要把我从里到外刮一遍。

我知道,我的前途 ,我的饭碗 ,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苏婉站到了我的身边。

她看着她的父亲 ,一字一顿地说:“爸,陈进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如果这份报告是假的 ,我们俩,一起走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黎明的光 ,瞬间照亮了我有些惶恐的心。

我转头看着她,她没有看我,但她的肩膀 ,却和我并排站在一起 。

那一刻,我不再害怕。

第5章 看不见的交锋

苏敬国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他的眼神里有愤怒 ,有失望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好,好 ,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 ”字,也不知道是气话还是反话,“你们两个 ,真是我们厂的‘好’员工啊!为了所谓的‘真实’,就要把厂子往火坑里推!你们知不知道,这批货如果不能按时交 ,我们光是违约金就要赔多少?厂里这个季度的工资还发不发了?几百号工人等着吃饭,你们想过没有?”

这番话,说得很有煽动性。在场的其他几个科室主任 ,都开始窃窃私语,看我们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

在饭碗面前,所谓的标准和质量 ,似乎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

“爸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信誉的问题!”苏婉急了,“我们今天能为了钱卖次品 ,明天就能为了钱干更没底线的事!这家工厂,是你和老一辈工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它的名声 ,比什么都重要! ”

“名声能当饭吃吗?”苏敬国一拍桌子,吼道,“苏婉 ,你太天真了!现在的社会,讲的是效益,是生存!先生存 ,再谈发展!我们先把这一关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没有以后了! ”苏婉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一丝悲凉 ,“如果我们把这些废品卖出去 ,‘红星’这个牌子就彻底臭了!德国人不会再给我们订单,整个欧洲市场都会把我们拉黑!这才是真正的断了我们所有人的后路!”

父女俩的争吵,像两把利剑 ,在会议室里激烈地交锋。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一边是现实的生存压力,一边是长远的职业操守 。

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在摇摆不定。

王主任看风向不对,又跳了出来,指着苏婉说:“苏科长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吃穿不愁,可我们这些工人呢?我们指着这点工资养家糊口!你一句话,就把大家的饭碗都给砸了 ,你安的什么心?”

他这话,更是戳中了在场很多人的痛处。

我看着苏婉被众人孤立,脸色苍白 ,嘴唇紧紧地抿着 ,心里一阵刺痛 。

我知道,我必须站出来说点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我身上。

“各位领导 ,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我就想说个我师傅告诉我的事。”

“我师傅 ,刘总工,大家应该都认识。他说,八十年代初 ,我们厂接过一个给部队做的军工零件,要求特别高 。当时我们技术不行,废品率很高 ,眼看就要完不成任务。所有人都劝他,差不多就行了,反正用在里面的东西 ,外面也看不见。”

“但是我师傅没同意 。他带着几个老师傅 ,在车间里吃住了半个月,一遍遍地试,一遍遍地改 ,最后硬是把合格率提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他说,这东西,是给保家卫国的战士们用的 ,我们做的东西差一丝,战场上可能就是一条人命。我们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那些拿命护着我们的兵。 ”

我顿了顿 ,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 。

“现在,我们这批货,是要出口到国外的。它代表的 ,不仅仅是我们红星厂,更是‘中国制造’的脸面。我们是穷,我们是想赚钱 ,但我们不能为了赚钱 ,把祖宗的脸都给丢了 。”

“如果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做的东西,还指望谁能看得起我们?”

我的话说完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王主任 ,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那些原本对我怒目而视的科室主任们,也都低下了头 ,若有所思。

苏敬国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只有愤怒 ,多了一丝审视和震惊,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不起眼的小技术员 。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会议就要这样不欢而散。

他忽然拿起桌上的那份报告 ,站起身,对身边的秘书说:“通知下去,德方的订单 ,全部暂停发货。所有成品 ,入库封存 。另外,成立一个专案小组,由苏婉同志担任组长 ,陈进同志担任副组长,彻查本次质量事故 。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绝不姑息! ”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苏婉和我一眼,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 ,留下了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我们……赢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苏婉的身体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她的手心,冰凉 ,全是冷汗。

她转过头,看着我,那双一直紧绷着的眼睛里 ,终于涌上了一层水雾 。

她没有哭 ,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守住了。 ”她说 。

第6章 一诺千金

厂长的决定,像一颗重磅炸弹 ,在整个红星厂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以“效益为先”的苏厂长,这次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定。

暂停发货 ,意味着巨额的违约金 。

彻查事故,意味着要有人为此负责。

一时间,厂里人心惶惶 ,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

有人说,苏婉和那个叫陈进的小技术员,为了争权夺利 ,不惜拿全厂的利益做赌注 。

也有人说,王主任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厂长大义灭亲 ,要拿他开刀 。

而我和苏婉 ,则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我们成立的调查小组,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

王主任在厂里根基深厚,车间的工人们大多看他脸色行事 。我们去调查取证 ,要么是找不到人,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

那几天,我感觉自己就像活在所有人的白眼里。走在路上 ,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 。食堂打饭,给我掌勺的师傅手都会“抖 ”一下,菜汤洒得满桌都是。

连我同宿舍的工友 ,都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我心里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受 。有好几次,我都想打退堂鼓。

那天晚上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整理着一堆毫无进展的材料,心里烦躁到了极点。

苏婉端着两个搪瓷缸子走了进来 ,一个放在我桌上 。

“喝点水吧 ,菊花茶,降降火。”

我看着杯子里漂浮的几朵小黄花,心里一暖。

“苏科长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忍不住问,“现在全厂的人都把我们当仇人 。也许……也许厂长说得对,我们太天真了 。 ”

苏婉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静静地看着我。

“陈进,你后悔吗?”

我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 。”她淡淡一笑,“做对的事 ,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人人都只想着明哲保身,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救了。 ”

她喝了口茶 ,继续说:“我爸他……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难 。他肩上扛着的是几百个家庭的生计。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牵动着无数人的饭碗。他选择保住工厂的信誉,其实是下了比我们更大的决心 ,承担了比我们更重的压力 。”

我愣住了。我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那他为什么……在会上表现得那么愤怒?”

“因为他要做给别人看 。 ”苏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慧黠 ,“他要让那些习惯了投机取巧的人看到,改变是会痛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骂我们 ,其实是在保护我们。如果他一上来就支持我们,那我们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现在,他把压力都扛到了自己身上 。”

听完她的话 ,我豁然开朗。

原来,苏厂长那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藏着如此深沉的用心。他不是变了 ,他只是用一种更成熟,也更痛苦的方式,在坚守着他年轻时的信念 。

一诺千金。

他对“红星”这个牌子的承诺 ,对自己良心的承诺,从未改变。

“我明白了 。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那点委屈和动摇 ,烟消云散。

“明白就好。 ”苏婉站起身 ,“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走,我请你吃饭去。”

“啊?去哪儿吃?”

“厂门口新开的那家小饭馆 ,听说那里的红烧肉不错。 ”

那天晚上,我们就在那家嘈杂的小饭馆里,点了一盘红烧肉 ,一盘炒青菜 。

她居然还叫了一瓶啤酒,给我和她都倒上了。

“来,我敬你。”她举起杯子 ,“敬你的良心和勇气 。”

我受宠若惊,赶紧端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

冰凉的啤酒下肚,从喉咙一直爽到心里。

那顿饭 ,我们吃得很放松。我们聊了很多,聊技术,聊未来 ,聊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

我告诉她 ,我想攒钱,以后自己开个小小的模具厂,做全中国最精密的模具。

她听了 ,眼睛亮晶晶的,说:“好啊,到时候 ,我给你当技术顾问。 ”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困难,都已经被那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给融化了 。

就在我们以为调查要陷入僵局的时候 ,转机出现了。

一个年轻的学徒工,半夜偷偷找到了我。

他告诉我,王主任为了销毁证据 ,正让他的心腹,把车间里那些磨损超标的刀具和不合格的生产记录,偷偷运到厂外的废品站去熔掉 。

这个消息 ,像一道闪电 ,划破了黑夜。

我和苏婉立刻向苏厂长做了汇报。

第二天凌晨,当王主任的心腹开着卡车,鬼鬼祟祟地想要驶出工厂大门时 ,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苏厂长和保卫科的人,逮了个正着 。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王主任的心理防线 ,彻底崩溃了。

他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他如何为了赶工期拿奖金,私自篡改工艺参数 ,如何用劣质材料以次充好,甚至还交代了他收受材料供应商回扣的事实 。

真相大白于天下 。

红星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会上 ,苏厂长当众宣布了处理决定:开除王主任,并移交司法机关。所有相关责任人,一律严惩不贷。

同时 ,他也代表厂领导班子 ,向全厂职工做了深刻的检讨 。

最后,他把我和苏婉叫到主席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 ,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我们管理上的失职,才导致了这次严重的质量事故。”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感谢苏婉同志和陈进同志,是他们,在关键时刻 ,守住了我们红星厂的底线,守住了我们工人的尊严 。他们,是全厂学习的榜样!”

台下 ,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些曾经对我冷眼相待的工人们,此刻,都用一种敬佩和感激的目光看着我。

我站在台上 ,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看着身边眼眶微红的苏婉,再看看主席台中央,那个虽然疲惫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苏厂长 。

我的心里 ,百感交集。

这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虽然工厂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所有人的心里 ,都重新燃起了一样东西 。

那样东西,叫作希望。

第7章 尘埃落定

风波过后,红星厂开始了一场刮骨疗毒般的整改。

苏敬国厂长以铁腕手段 ,重新修订了所有的生产流程和质量标准,每一个环节都责任到人 。

我和苏婉所在的调查小组,也转型成了“质量监督小组 ” ,拥有了对所有生产环节的一票否决权 。

一时间,技术科的地位,前所未有地提高了。

而我 ,陈进 ,这个名字也在厂里传开了。大家不再叫我“小陈”,而是客气地称呼我一声“陈师傅”或者“陈工 ” 。

苏厂长亲自找我谈话,破格把我提拔为技术科的副科长 ,协助苏婉工作。

拿着红色的任命文件,我感觉像在做梦。

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小子,到一个国营大厂的中层干部 ,我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

我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被锁在仓库的夜晚 ,源于那场米袋上的交心,源于我们共同做出的那个艰难的决定。

至于那批不合格的轴承,苏厂长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他没有把它们当废铁卖掉 ,而是在厂里的广场上,租来了一台压路机,当着全厂职工和几家媒体记者的面 ,亲手把那几千个轴承 ,碾成了碎片 。

“哐当!哐当!”

压路机每一次碾过,都像一声警钟,敲在每个红星人的心上。

苏厂长拿着话筒 ,对着所有人说:“今天,我们碾碎的是我们自己的耻辱!从今以后,我们红星厂出产的任何一个零件 ,都必须是精品!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们中国工人,做得出最好的产品!”

那一天 ,很多老工人都哭了。

这件事后来上了市里的报纸,标题是《国营老厂的壮士断腕》 。红星厂虽然赔了钱,却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

德方客户得知此事后 ,不仅没有追究违约责任,反而追加了一笔更大的订单,并且指定要由苏婉和我的团队来负责技术把关。

生活 ,似乎一下子变得阳光灿烂 。

我和苏婉的工作 ,也变得更加默契 。我们一起泡在车间,一起攻克技术难关,一起为了一个新的设计方案争得面红耳赤 ,又一起在问题解决后相视一笑。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

不再是单纯的上下级,也不仅仅是战友 。有时候 ,她看我的眼神,会让我心跳加速。有时候,我不经意间的一个关心 ,也会让她脸颊泛红。

厂里开始有了一些关于我们的风言风语 。

有人说,我这个穷小子是想攀高枝,当厂长的乘龙快婿。

也有人说 ,苏科长眼光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这些话,或多或少地传到我们耳朵里 。

我开始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 ,在公开场合 ,总是毕恭毕敬地叫她“苏科长 ”。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那天 ,我们为了一个新零件的倒角工艺,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争执 。我的方案比较保守,但稳妥。她的方案更大胆 ,效率高,但有风险。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 。

晚上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生闷气,她却端着饭盒走了进来 。

是厂门口那家小饭馆的红烧肉。

“还在生气? ”她把饭盒推到我面前。

我没说话,拿起筷子 ,狠狠地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她忽然说。

我愣住了,抬头看她 。

“你怕我的方案失败了 ,会影响我在厂里的威信 ,对不对?”她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

我的心思被她戳穿,脸上一热。

“你是怕那些风言风语 ,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才故意躲着我,跟我唱反调 ,对不对? ”她又问 。

我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到我身边。

“陈进 ,你看着我 。”

我抬起头。

“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连厂子的命运都赌上过,难道还怕这些闲言碎语吗?”她的声音很轻 ,但很坚定,“我相信我的方案,更相信你的能力。我们是一个团队 ,我们应该彼此信任 ,而不是互相猜忌 。 ”

“至于别人怎么说……”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却还是勇敢地直视着我的眼睛 ,“那是别人的事 。我苏婉交朋友,只看人品和能力,不看身份和背景。”

我的心 ,被她的话重重地敲了一下。

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信任和鼓励 ,所有的顾虑和不安,都消失了 。

“好, ”我拿起筷子 ,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明天,就按你的方案来!出了问题 ,我担着!”

她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这才是我认识的陈进。”

那一刻,办公室的灯光,好像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

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虽然没有被彻底捅破,但阳光,已经透了进来。

第8章 岁月的迴响

时间一晃 ,就是二十多年。

九十年代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中国 。

很多国营老厂,都没能扛过那场叫做“改制 ”的阵痛 ,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但红星厂,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靠着过硬的质量和信誉 ,我们拿下了越来越多的国际订单,从一个小小的机械厂,发展成了省内知名的精密制造集团 。

苏敬国厂长退休了 ,苏婉众望所归 ,接替他成了新一代的掌舵人。

而我,也从当年的技术科副科长,一步步做到了公司的总工程师。

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我们有了全中国最顶尖的模具研发中心,我们的产品,贴着“中国红星”的标签 ,卖到了世界各地 。

只是,我和苏婉,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

那层窗户纸 ,我们谁也没有再主动去捅破。

她成了女强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工厂。她结了婚,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商人 ,后来又离了 。她没有孩子,她说,红星集团就是她的孩子。

我也结了婚 ,娶了厂里图书馆的一位管理员 ,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生活平淡而幸福 。

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搭档,是彼此最信任的战友。我们会在董事会上为了一个技术路线争得面红耳赤 ,也会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啤酒 ,聊起当年。

我们都默契地,把那份朦胧的情愫,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酿成了一坛叫做“知己”的陈年老酒 。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有些感情 ,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反而能更长久。

今天,是我在红星厂工作的最后一天。

我退休了 。

我的女儿 ,一个和我当年一样年轻的工程师 ,接过了我的担子。

欢送会上,苏婉,不 ,现在应该叫苏董了,亲自给我戴上了大红花。

她头发里已经有了银丝,眼角也有了皱纹 ,但那双眼睛,还和当年一样,清亮 ,坚定 。

“老陈, ”她举起酒杯,“我代表红星 ,谢谢你 。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战友,是我的幸运。 ”

“苏董 ,客气了。”我笑着举杯 ,“能跟着你干一辈子,也是我的荣幸 。”

我们一饮而尽。

酒席散后,她叫住了我。

“老陈 ,陪我走走吧 。 ”

我们俩,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并肩走在厂区里。

厂区已经大变样 ,老旧的红砖厂房,变成了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大楼。但那股熟悉的,机油和钢铁混合的味道 ,却一点没变 。

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间老仓库的门口。

仓库已经废弃了,铁门上锈迹斑斑 ,挂着一把大锁。

我们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那扇门 。

“还记得这里吗?”她轻声问。

“怎么会忘。”我笑了,“我这辈子的转折点 ,就在这扇门后面 。 ”

“是啊 。”她也笑了 ,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那天晚上,我把你推到米袋上 ,跟你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当时 ,是不是吓坏了?”

“何止是吓坏了, ”我老实交代,“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对我图谋不轨呢。”

她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眼泪都快出来了 。

多少年了,我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怀。

笑完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看着我 ,认真地说:“陈进,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 ”我愣住了 。

“对。”她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把你拉下水,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 ,去对抗整个工厂的潜规则。我其实很自私,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战斗,我需要一个同盟 。而你 ,正直,勇敢,是最好的人选。我利用了你的善良。”

我摇了摇头 。

“苏董 ,你错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利用我 ,你是点亮了我。在那之前 ,我只是一个会摆弄卡尺的技术员,我懂得什么是对的,但我没有勇气去坚持 。是你 ,是你给了我那份勇气 。是你让我明白,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渺小,但只要坚守内心的准则 ,就能发出自己的光。 ”

“所以,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她定定地看着我 ,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水光 。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 ,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远处车间里机器的轰鸣 。

那声音,像是岁月的迴响 ,把我带回了1992年的那个夏天。

仿佛我还是那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 ,而她,还是那个穿着蓝色工装,长发盘在脑后的苏科长。

我们被锁在这扇门后 ,靠在那堆柔软的米袋上,聊着良心和饭碗,聊着那些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 。

那一夜 ,我们什么也没做。

但那一夜,我们做了一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我转过头,看着苏婉的侧脸 ,在心里默默地说:

苏科长,谢谢你 。

92年我和领导被锁仓库,她把我推到米袋上	,低语:这下叫天天不应

也谢谢那个,在黑暗中没有选择妥协的,年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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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4条)

  • 之山
    之山 2025年10月02日

    我是视听号的签约作者“之山”!

  • 之山
    之山 2025年10月02日

    希望本篇文章《92年我和领导被锁仓库,她把我推到米袋上,低语:这下叫天天不应》能对你有所帮助!

  • 之山
    之山 2025年10月02日

    本站[视听号]内容主要涵盖:国足,欧洲杯,世界杯,篮球,欧冠,亚冠,英超,足球,综合体育

  • 之山
    之山 2025年10月02日

    本文概览:多年以后,我依然能闻到那间仓库里,新麻袋和稻米混合的气味。苏婉把我推倒在米袋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她说:“陈进,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那一年是1992年,我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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