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锦婳对太子顾怜舟萌生情愫的第七载春秋,她毅然决然地向圣上请求 ,为他迎娶他心仪的女子。
紫禁城,金銮殿内 。
楚锦婳一头乌发高高束起,跪在殿前 ,对着龙椅上端坐的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陛下,臣女自愿请缨,接手楚家军 ,继承父兄遗志,余生都将驻守北疆,永不踏入京城半步。”
皇帝闻言 ,心中颇为欣慰:“锦婳,你的父母皆是英勇无畏的忠臣,朕相信你作为楚家的唯一血脉,定会成为一位杰出的巾帼英雄 。 ”
然而 ,他也心存疑惑:“但你与太子自幼一同长大,嫁给他不是你多年来的心愿吗?”
“你与太子的赐婚圣旨,还是你一个月前用父母的赫赫战功 ,亲自向朕求来的呢。”
楚锦婳的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氤氲了视线。
她确实爱了顾怜舟许多年 。
十五年前 ,她的父母在战场上英勇牺牲,太后将她接入宫中,指着顾怜舟对她说:“锦婳 ,以后他便是你的兄长,他会护你一生平安,无忧无忧。 ”
顾怜舟也确实护了她十五年 ,如影随形。
可她错就错在,不该对顾怜舟心生爱意 。
一声兄长,本应一世为兄长。
楚锦婳攥紧了手心,沉默片刻后 ,眼中又添了几分决绝与坚定。
“保卫边疆,是楚家军世代的使命,我虽为女子 ,却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至于太子殿下……他心中所爱并非是我,我也不愿强求,所以臣女想用父母的军功 ,将这道赐婚圣旨改为太子与太傅之女白珊珊的婚约 。”
话落,殿内一片沉寂。
许久,皇帝才长叹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 ,那便随你吧。 ”
说罢,他命魏公公取来一块青铜虎符,递给了楚锦婳:“待十日后你生辰一过 ,你便带着楚家军启程北疆吧 。”
楚锦婳低声应了声是,再次叩谢圣恩。
离开金銮殿,回到东宫,楚锦婳望着门匾上那镀金的两个大字 ,思绪飘远,仿佛回到了从前。
七岁那年,顾怜舟身着一袭白衣 ,牵着她的手,缓缓走进了这扇高门 。
他说:“锦婳,以后这皇宫便是你的家 ,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十三岁那年,她初潮来临 ,顾怜舟冒着风雨匆匆赶来,拿着汤婆子为她捂了一夜的肚子,直至天明。
十四岁那年 ,他们在回京的路上遭遇刺杀,顾怜舟以身相护,用后背挡住了那密密麻麻的箭雨,险些丧命 。
他高烧昏迷不醒三天三夜 ,她便三叩九拜,爬了999层台阶,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 ,只为求得一串佛珠,保他平安。
她曾以为,他心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直到十五岁及笄那年 ,她趁着醉意,偷偷爬上了他的床榻,轻吻了他 。
顾怜舟大发雷霆:“楚锦婳 ,我是你兄长!你这是有违伦理,大逆不道! ”
“算了,你还小 ,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今日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以后不许再提!”
那一刻,楚锦婳才明白 ,他对她,从无男女之情。
可她还是没有放弃,从不再唤他兄长开始 ,到亲手为他熬制并蒂莲花羹,传达少女的心意,再到为他绣鸳鸯荷包 ,表露那肆意张扬的爱意。
甚至每一年生辰,她都要对他表明一次心意,只为证明她的真心 。
但顾怜舟却对她越来越疏离冷淡 ,甚至不再踏入她的院子半步。
一个月前,楚锦婳用父母的多年军功换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但还没来得及告诉顾怜舟,顾怜舟痴恋太傅之女白珊珊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
他带着白珊珊去玉灵山看那漫山遍野的鸢尾花 ,去琅琊山捉那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做成灯笼,只为博她一笑。
他把全京城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浪漫,统统给了白珊珊。
还有从前那些独属于楚锦婳的偏爱和柔情 ,也都一并给了她 。
而真正让楚锦婳死心的,是昨夜。
她去找顾怜舟,却看到顾怜舟将白珊珊压在合婳树下 ,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那一刻,她十年的深情 ,彻底碎裂 。
她放弃了,她不再爱了。
回到西院,楚锦婳将曾经顾怜舟为她描画的所有画像都找了出来 ,然后扔进了火中。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
大梦已醒 ,天大地大,往后的日子,她一人观赏,也足以。
很快 ,那些描绘着丹青的画像便在火中化为了片片灰烬,随风飘散。
楚锦婳静静地注视着火势逐渐减弱,直至完全熄灭 ,她站起身来,打算返回屋内。
然而,就在这时 ,顾怜舟却迈过门槛,径直走进了她的院子 。
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透出一股清冷而威严的气息 ,那双曾经只对她绽放出温柔笑意的眼眸,如今却再也寻不见往日的弯弧。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入过这个院子了,今日突然造访 ,究竟是为何?
楚锦婳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唤道:“兄长。”
听到这一声“兄长”,顾怜舟的脚步微微一顿 ,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异样感,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
毕竟,自从七年前那件事之后 ,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地上的火盆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在烧些什么? ”
楚锦婳的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她艰难地开口道:“没什么,只是一些练字时留下的废纸罢了。”
话音刚落,顾怜舟那冷冽而严厉的训斥声便在耳边响起:“废纸让下人们拿去处理掉便是 ,若是这火势蔓延开来,你是打算把整个东宫都烧了吗?”
“除了东宫,你如今还能去哪儿安身? ”
楚锦婳的神色微微一愣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酸涩 。
从前,有人说她是东宫的“累赘”,顾怜舟便立刻派人割了那人的舌头,并将其流放至宁古塔。
可如今 ,这样伤人的话语却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
楚锦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
顾怜舟收起了身上的凛冽之气 ,这才缓缓道出了来意:“花灯节即将来临,孤想用血珊瑚为珊珊打造一套首饰,你让人把你那株血珊瑚送到孤那儿去吧。 ”
闻言 ,楚锦婳的心弦猛地一颤,再也难以保持镇定。
那株血珊瑚是她及笄时顾怜舟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那时他曾深情地说:“此物珍贵无比 ,只有你才配得上 。”
可如今,他却要她将其转手他人。
她一时沉默不语,顾怜舟的脸色和语气立刻冷了下来:“楚锦婳 ,孤在和你说话呢。”
楚锦婳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这世上除了父亲留下的那柄长剑和母亲留下的那枚玉佩外,再无任何东西真正属于她 。
她不该再留恋过去 ,也必须学会放下了。
楚锦婳微微颔首:“是,我等下就派人送过去。 ”
她那言听计从的模样,与从前稍有不快便无理取闹的样子大相径庭 。
顾怜舟本该对她这种改变感到欣慰的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再次涌起一股莫名的异样感。
但还不等他细想,一道轻柔甜美的女声便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阿烨!”
只见太傅之女白珊珊小跑而来 ,一身白衣宛如仙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
她出现的那一刻,顾怜舟那冷若冰霜的眉眼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珊珊 ,别跑,小心摔倒。”
他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白珊珊 。
楚锦婳心中酸涩难当 ,别开了眼。
“郡主也在。 ”白珊珊看到楚锦婳后,忙松开顾怜舟的手要行礼,“臣女白珊珊见过郡主 。”
进宫那年,太后便封了她为郡主。
她表面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却只是个孤女罢了。
楚锦婳原本想默不作声地避开这一切,可顾怜舟却投来一记冰冷而警告的眼神,她只得回礼道:“见过嫂嫂。”
白珊珊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我……我与太子殿下尚未有婚约 ,你不能这样叫我 。”
顾怜舟伸手拉过她,温柔地说:“你是孤认定的太子妃,孤一定要娶你。而且孤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除了父王、母后和皇祖母外,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 ”
楚锦婳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样的话,顾怜舟也曾对她说过 。
十年前 ,他深情地许诺道:“锦婳,在孤这里,你永远可以放肆任性。”
可如今 ,誓言已如海枯石烂般消散在风中。
这时,楚锦婳的婢女小梅走了进来:“郡主,宫外的那铁匠说了,护心铠甲需要用鲸鱼骨作为原材料 ,需等三日才能完工 。”
楚锦婳心中猛地一紧。
昨晚决定离开后,她就让小梅出宫去找铁匠,打算打造一块护心铠甲以备驻守边疆之需。
她缓缓抬眼 ,果然看见顾怜舟面色阴郁地朝她看来 。
“护心铠甲?你打造它做什么? ”
第3章
楚锦婳抿了抿唇,临时编谎:“父亲留下的护心铠甲旧了,我便想打造一套一模一样的。”
闻言 ,顾怜舟皱眉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问,就带着白珊珊离开 。
而楚锦婳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一阵黯然。
他那样心思缜密 ,竟然丝毫不奇怪这宫中有最好的铁匠,她为何非要去宫外找铁匠?
她原是想瞒着他的,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
收回目光 ,楚锦婳无奈戳了下小梅的额头:“你啊……”
小梅从看见顾怜舟之后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抱歉郡主,我真的没看见……还好,太子殿下没有怀疑。 ”
楚锦婳没再说话 。
叫小梅把那株血珊瑚送去东院后,楚锦婳便独自站在庭院内的梅花树下出神。
粗狂的梅花树干上剑痕斑驳 ,那是顾怜舟那时手把手教她练剑时,一刀一刀留下的。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顾怜舟从小便稳重成熟 ,不苟言笑 。
只有在她面前时,他才像是个孩子。
他总喜婳逗她,明明只在树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剑痕 ,他却揉着她的头发说她的剑气厉害到可以劈山。
“我的锦婳,力拔山兮气盖世!以后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
回笼思绪,如今再看着这些过往的印记 ,楚锦婳心底只有无尽的苦涩蔓延成海。
就要离开皇宫,她该收拾东西,清空自己在这里的所有痕迹了。
楚锦婳回到房间 ,打开了一个柜子 。
里面放着她明目张胆表露爱意,却被顾怜舟拒之门外的物品。
一月一绣的鸳鸯荷包,初一十五去白马寺求的平安福,还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鞋垫。
没有犹豫 ,她直接将它们放进木匣子,然后叫小梅拿出去丢了 。
柜子另一层,是这些年来顾怜舟送她的礼物。
她喜婳拉弓射箭 ,他便遍寻全国为她找到上等柘木打造良弓。
他羡慕贵府千金之礼,他便亲手雕刻了一支岫玉发簪插在她发间。
“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才配得上我的锦婳,我的锦婳不必羡慕任何人 。”
“砰—— ”
楚锦婳合上箱子 ,将过往的一切都锁了起来。
“小梅,将这些东西拿去宫外全数典当换成钱吧。”
这是她唯一能还给顾怜舟,报答他多年来的照顾和疼爱的恩情了 。
第二日 ,楚锦婳被皇后传召。
到景仁宫坐了不多时,顾怜舟便带着白珊珊来请安了。
白珊珊还带着一盘糕点,顾怜舟亲手将那糕点端上桌:“母后尝尝 ,这是珊珊亲手做的 。”
皇后拿起一块,却先递给了楚锦婳:“来,锦婳,你先吃。 ”
楚锦婳依言接过放进嘴里 ,纵然心里苦涩,她还是微微一笑:“的确美味,白姑娘手艺如此精巧 ,太子兄长以后有福了。”
顾怜舟皱了下眉,总觉得楚锦婳这几日奇怪得很 。
但不多细想,他转头笑着看向白珊珊:“你不是一直想画像吗?锦婳画工最好 ,后日你生辰,便让锦婳给你画像可好?”
白珊珊一怔:“让郡主给我画像,这不妥……”
顾怜舟却不在意:“无妨。 ”
楚锦婳哪怕知道他对自己早已弃之敝履 ,却仍感到不可置信。
他就那么担心她对他还有那样的心思吗?竟想出这种法子来折磨她!
小腹突然疼了一下,她皱眉忍住,慢慢开口:“我的画工是兄长教的 ,送白姑娘的生辰礼还是兄长亲手来比较好 。”
顾怜舟皱起眉,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
楚锦婳腹部疼痛加剧,一股血腥气直往喉咙钻。
她脸色一变望向那盘糕点,见皇后正要送进嘴里一块 ,她慌忙伸手阻拦:“糕点有毒!”
下一刻,她打落糕点,自己也重重摔倒在地 ,直接昏迷了过去!
第4章
再醒来,已是傍晚。
楚锦婳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看清自己在哪儿 ,耳边就响起顾怜舟冷厉的声音 。
“什么食物相克中了毒?孤看她分明就是故意陷害珊珊! ”
顾怜舟自出生便是储君,矜贵 、喜怒不形于色几乎刻在了他骨子里。
怎么此刻这样一反常态?对了……那盘糕点!
楚锦婳强撑着坐起,开口时声音嘶哑:“兄长……”
顾怜舟的身形顿了下 ,下一刻他就大步走来,劈头盖脸的训斥直接砸了下来:“鹅肉与柿子相克,你明知道这两种食物相克 ,所以故意吃下那块糕点诬陷珊珊,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珊珊差点因为你那句有毒被送进大牢! ”
楚锦婳愣在原地,好久之后才搞清楚前因后果。
她中午食过鹅肉,而白珊珊做的糕点里有柿子 ,食物相克,是以她才会腹部绞痛,昏迷过去 。
差点害了白珊珊 ,楚锦婳心中有些愧疚。
可是顾怜舟的态度让她的心比身上还痛。
“我根本不知道白姑娘的糕点里有柿子!况且……我怎么会用自己的命当筹码,只为了诬陷白姑娘?”
顾怜舟冷情决断:“对相伴十几年的兄长都能动心,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楚锦婳浑身一震 ,脸色瞬间苍白 。
在他心里,她竟是这样的人了。
顾怜舟竟然觉得为了得到他,她能用自己的命去害他心爱之人!
楚锦婳突然就没了解释的力气。
沉默须臾 ,她低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兄长放心,我会去陛下面前请罪,绝不会污了白姑娘一点清白 。 ”
“最好是这样。”顾怜舟冷冷丢下一句 ,便拂袖离开。
看着他离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楚锦婳的眼角被眼泪洇湿 。
但在泪水落下来之前,她便抬手擦去。
她不会再为顾怜舟难过了,就像她再也不会喜婳顾怜舟那样。
翌日清晨 ,楚锦婳便到金銮殿去向皇上请罪。
但皇上早已弄清缘由,丝毫没有怪罪她:“你当时也是关心则乱,怕皇后受伤才会那样说 ,朕知你是一片好意 。”
“锦婳,你是个好孩子,其实朕原本就是把你当太子妃培养的。 ”
楚锦婳忍住泛上眼眶的酸:“陛下 ,臣女还有八日就要离开了。”
“还望陛下能等臣女离开,再将那道赐婚圣旨昭告天下,昭告太子兄长 。”
皇上叹了口气 ,没有再说下去,只让她回去好好休养。
回到东宫,楚锦婳却没有停歇。
她换了一身素衣 ,便离宫前往楚家祖坟 。
绵延起伏的山地,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上百座坟丘。
楚家世代从军,无论男丁女丁皆骑战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无论他们是何种牺牲方式 ,都会被楚家军众将士带回家落叶归根 。
如今,楚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今日正是她父母的忌日。
往年,顾怜舟不论多忙都会陪她一同来祭拜 。
今年 ,也只有她了。
楚锦婳跪在父母的坟前,将酒壶里的酒在墓碑前缓缓倾洒:“爹,娘 ,女儿又来看你们了。”
“你们在天之灵,应该已经知道我要继承你们遗志,余生都在边疆征战了吧?我想 ,你们要是活着一定不同意。 ”
“可我身上流淌着楚家血脉,有你们这样的爹娘,我又怎么会甘愿留在京城养尊处优地活着?”
“何况……皇宫本就不是我的家 。”
她早已没有家了 ,所以余生只能把黄沙漫漫,把天地当成家。
“以后女儿若是没能来坟前尽孝,还请爹娘不要怪罪,到时候黄泉路上……别忘了接女儿回家…… ”
楚锦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很久才抬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
恍惚回到东宫,天色已黑 。
又是一天过去了 ,离她去边疆,还有七天。
楚锦婳在门口站了会儿,身后突然传来顾怜舟的声音:“楚锦婳?”
她转头看去 ,只见他皱着眉上下打量,随即不满开口:“是孤这东宫死了人吗,你穿一身如此晦气的素衣干什么?马上脱了去!”
楚锦婳心头一颤 ,果然,他忘了她父母的忌日。
她咬唇回屋换了,刚换好 ,顾怜舟却又来到她院子 。
“兄长是有什么事吗? ”
顾怜舟盯着楚锦婳红肿的眼眶看了看,觉得她似乎哭过。
但没多问,只淡淡道:“明日珊珊生辰宴,她特意为你邀请了许多世家公子 ,你明天去看看有没有合得上眼缘的。”
“你已到嫁人的年纪,该挑选一位合适的夫婿了 。”
第5章
闻言,楚锦婳只觉心被用力攥过。
他深夜来寻她 ,竟然只是为了给她找个夫婿嫁了。
她掐住手心,晦涩开口:“兄长是要把我赶出东宫吗? ”
当年刚进宫时,太后给她修葺了一座宫殿 ,顾怜舟却偏要她住到东宫去,说要时时刻刻照顾她,不让人欺负了她去 。
现在 ,他还没有娶白珊珊,就迫不及待地要赶她走了。
顾怜舟皱了皱眉:“孤没有这个意思,但你如今也大了 ,再住在东宫也会惹人闲话。”
“左右不过是去看看,你何必多心?”
楚锦婳别开眼:“不必了。 ”
顾怜舟最清楚她的固执性子,见她这幅样子心底便来火:“你既不愿,那便算了!”
说完 ,就直接拂袖离开 。
而楚锦婳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背影,才将后半句喃喃补完:“你不必赶我走,因为很快我就会离开了。”
余生她不会再回京城 ,不会再踏入紫禁城,更不会再跨过东宫的门槛。
第二日,楚锦婳还是去了太傅府 。
刚踏进府门 ,就看见一众贺礼中间,顾怜舟送的那套血珊瑚首饰最为瞩目。
楚锦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将自己准备的贺礼微笑着递给白珊珊:“与太子兄长的礼物比起来 ,我这个就黯色太多了,还望白姑娘别嫌弃。”
盒子里是一整套和田玉茶具,是皇后赏赐的 。
白珊珊眼露惊讶:“这太贵重了。 ”
她慌忙让婢女收起来 ,而后将楚锦婳拉到了里室。
“外室是宾客坐的,我知晓郡主不喜热闹,所以特在里室给郡主格外准备了一桌饭菜 。”
拉开里室的门,顾怜舟坐在其中。
四目相对 ,楚锦婳先移开视线:“其实不必了,我今日打算送完贺礼就离开了。”
白珊珊脸上露出低落的神情,还不等开口 ,顾怜舟淡淡下令:“锦婳,不要辜负珊珊一片好意,坐下 。 ”
楚锦婳沉默了瞬 ,只得坐下。
自她表明心意后,除了宫宴,顾怜舟就没再和她一起用过膳。
正好 ,这顿……就当是离别饭吧。
然而当看见满桌的佳肴美味时,楚锦婳却僵住了 。
她幼时体弱多病,逢年过节的大鱼大肉每吃一次都要大病一场。
药王谷的神医说她须饮食清淡 ,少荤多素。
顾怜舟为此找皇上从御膳房调了一个厨子到东宫,专门为我定制一日三餐 。
可眼前桌上的这些菜,红烧狮子头、翡翠西葫芦、凤舌佛跳墙 、冰糖血燕樱桃肉……没有一道是她能吃的。
顾怜舟是忘记了,还是为了顾及白珊珊 ,便委屈她?
楚锦婳一直没有动筷子,白珊珊小心翼翼地询问:“郡主是不喜婳我安排的菜吗?”
“若是不喜婳吃,我现在吩咐厨子依着郡主的胃口再做几道菜。”
说着她就要起身 。
顾怜舟拉住她 ,然后皱眉看向楚锦婳:“别任性,今天珊珊是寿星。 ”
楚锦婳捏了捏筷子,最终夹了一块樱桃肉吃下。
“没有不喜婳 ,刚才只是在想事情 。”
白珊珊这才露出笑容。
之后两人便旁若无人的贴耳私语,谈笑风生。
等到天黑,终于捱到结束 。
楚锦婳起身离开:“我就先告辞了。”
白珊珊却追了出来:“郡主 ,我送你! ”
一路走到太傅府门口,白珊珊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刚才看郡主一直心不在焉,是在想心上人吗?”
楚锦婳愣了下 ,摇头:“我没有心上人。”
白珊珊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那我要帮郡主找一个,郡主为何拒绝? ”
“若是没有心上人,那便是心里有了一个不能说的心上人吧。”
此刻,楚锦婳才意识到什么 。
转过头 ,月光下,白珊珊脸上的笑带着嘲讽和讥诮之色。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是怕自己抢了她的太子妃位置 ,所以特来警告吗?
楚锦婳扯了扯嘴角:“白姑娘,还有六日我就要启程前往边疆,你与兄长的大婚我怕是不能参加了 ,你们琴瑟和鸣,一定会白头偕老 。”
“我相信,我在边疆也会寻到一位好夫君的。”
话音未落 ,顾怜舟的声音骤然在两人身后响起:“什么夫君? ”
第6章
楚锦婳和白珊珊都没想到顾怜舟会突然出现。
楚锦婳心下一惊,没有说话 。
而白珊珊转瞬扯出抹温柔的笑意:“我在说帮郡主挑选夫君的事呢。”
闻言,顾怜舟皱眉看向楚锦婳:“你昨日不还是不肯吗?”
楚锦婳抿了下唇 ,顺着白珊珊的谎话往下说:“昨日是昨日,今日看见兄长与白姑娘情投意合的模样,我不免心动,所以多问了两句。 ”
得知她有了嫁人的心思 ,他便可以放心了吧?
楚锦婳这样想着,却见顾怜舟的神情似乎更阴沉了些,像是更不高兴了般 。
但不等她多想 ,顾怜舟便开口:“孤想起今夜要和父皇对弈,与你一起回去。”
说完,他对白珊珊温柔道:“你好生休息 ,明日我带你去梅园赏雪。”
白珊珊含羞点头 。
分别之后,楚锦婳与顾怜舟一同坐在马车里,谁也没说话。
半路楚锦婳便隐隐觉得胃里不舒服了 ,她悄悄摁住胃,不想被顾怜舟察觉出异常。
快到宫门口时,顾怜舟忽然开口:“孤方才才想起 ,昨日是你父母的忌日,你穿一身素衣是去祭拜他们了吧? ”
楚锦婳已经疼得额头冒汗,整个人靠在车厢上强撑着。
闻言,她心里已经没有太大起伏 ,低低应了声:“嗯 。”
顾怜舟沉默了瞬,再开口时语气里似乎有愧疚:“孤昨日不该训斥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 ,你怎么没来找孤,孤该陪你一起去的。 ”
楚锦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音 。
下一刻 ,马车颠簸了下,她一下撞在顾怜舟的怀里。
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满额冷汗,顾怜舟狠狠一怔:“锦婳?!”
楚锦婳一直克制的痛意再也压不住 ,此刻已经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听见顾怜舟声音里的颤抖,她想,这一定是幻觉 。
他怎么还会紧张她呢?
思绪就在这里断开 ,楚锦婳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楚锦婳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她与沉重的眼皮对抗 ,费力才挣开一条缝 。
不想却看见顾怜舟俯身而下勾起她的下颌,紧接着薄凉的吻就铺天盖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楚锦婳浑身一僵,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锦婳……”
暗哑的嗓音饱含着隐忍的情欲 ,在顷刻间让楚锦婳如遭雷击 。
不,这一定是梦!
楚锦婳重新紧紧闭上眼,没一会儿竟就真的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 ,天光大亮。
楚锦婳起身坐起,茫然地摸了摸唇,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这时小梅端着水盆走进来 ,见她醒了,忙上前给她递了杯水,然后絮絮叨叨道:“郡主 ,你明知道自己不能食荤腥,怎么还能吃那么多肉呢? ”
“你这一烧就是四日,还好没什么大碍,终于醒了 。”
四日?那也就是说 ,她离去边疆只剩两日了?
楚锦婳喝完水抿了抿唇,试探询问:“小梅,我昏倒后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小梅点头:“是我 ,郡主,怎么了吗?”
楚锦婳想问顾怜舟有没有来过,但想了想 ,顾怜舟应当不会在深夜进入她闺房。
那个吻……果然只是她的梦吧。
这一刻,楚锦婳心里没有失落,也没有婳喜 。
只有平淡。
翌日 ,楚锦婳身体痊愈,闲来无事便翻出柜子深处已经落灰的红缨枪,迎着太阳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一道道凌厉的劲风在空气中飞扬 ,只见光影不见枪,唯有红缨随风飞舞 。
最后长枪一挑,她稳稳定住,额间细汗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她微微一笑 ,抬手擦去汗珠的同时在心里道:“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我已经长大了 ,往后在战场上我也可以和你们一样,所向披靡! ”
这时,顾怜舟却踏步而来。
看到红缨长枪 ,他拧了下眉:“怎么突然把枪拿了出来?”
楚锦婳怔了怔,敛起笑收了枪:“放太久落灰了,拿出来擦一擦 ,手痒就练了几下 。”
她从前也尝尝擦枪,顾怜舟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他说不清为什么,这几日他心里一直不安 ,过一天,这份不安就越强烈。
他强压下这份情绪,沉声道:“对了,孤这次来是想说 ,珊珊昨日腹痛难忍,孤将你的玄元丹拿去给她服用了 。 ”
“那日你还在昏迷无法告知你,如今她已痊愈 ,孤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就说。”
听着他云淡风轻道出的话,楚锦婳一瞬如坠深渊 ,握着红缨枪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玄元丹是她父亲用军勋换来、用命换来的救命药,一粒便可医死人,肉白骨。
可顾怜舟就这样给白珊珊用掉 ,只为腹痛……
第7章
楚锦婳声音发颤:“兄长可知,那玄元丹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
顾怜舟点了点头:“自是知晓,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尽可开口 。 ”
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样子 ,楚锦婳只觉整颗心好似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吞噬。
她死死攥着手,一时哽咽地再说不出话。
但消片刻,她又释然 。
顾怜舟是未来的天子,朝中无数人对他虎视眈眈。
这颗玄元丹她原本就打算在走之前送给他的。
现如今 ,他既然给了他心爱的女人治腹痛,她也就当是提前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
这多年的庇护之恩,也就一笔勾销了。
楚锦婳慢慢松开手 ,哑声道:“兄长若真要补偿我,便明日陪我一起去城东观赏红锦池的并蒂莲开吧。”
莲花是她最喜婳的花,去了边疆 ,黄沙漫漫,就再看不到了 。
她也想在并蒂莲花盛开的那一刻跟顾怜舟好好道个别……哪怕他不知道。
顾怜舟沉默片刻,点头应了下来。
一夜的时间转瞬流逝 。
翌日一早 ,离宫前的最后一天。
楚锦婳特地穿了一件白衣,因为十五年前初入宫时,她就是穿着一件白衣来的。
久违地出了宫 ,京城街道熙攘,目光所及之处都有她和顾怜舟共同的回忆。
“小时候我想吃冰糖葫芦,你就带着偷偷溜出宫,给我买上十串 ,后来吃不完,糖化了我满手 。”
“12岁生辰那日,你带我来大榕树下画像 ,画师把我画得又黑又丑,你直接掀了他的摊子还把他赶出了京城…… ”
每走到一处地方,楚锦婳就会絮絮叨叨地说出一段过往。
刚开始顾怜舟还没出声 ,但在她说第四段时,他不耐烦地沉声打断了他:“那些都是过去,不必再提了。”
楚锦婳愣了愣 ,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去:“是啊,人都应该向前看,没有谁可以回头 。”
“所以兄长 ,我由衷地希望你余生幸福…… ”
顾怜舟奇怪地侧眸看了她一眼,那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涌了上来。
这一刻,她明明就在他身边。
可他却莫名觉得好像抓不到她一样 。
“楚锦婳……”顾怜舟不受控制地喊了她一声。
却在楚锦婳侧头看来之前,一个暗卫忽然出现 ,在他耳旁私语。
街上嘈杂,楚锦婳却听得很清楚——
“太子殿下,白姑娘在去上香的路上被歹人所围 ,我们虽然及时相救,但白姑娘还是受了些伤 。”
顾怜舟瞬间脸色一沉:“废物,你们是怎么办的事!”
骂完 ,他转头看向楚锦婳:“我有急事要处理,下次再来陪你看花。 ”
楚锦婳下意识拉住了他:“兄长!”
前面就是红锦池畔,烟火也即将绽放 ,他却要在这时离开。
“可以陪我看完花开再走吗?”
话尚未说完,顾怜舟就毫不犹豫地将衣袖抽走:“你若喜婳看,孤明日命人将并蒂莲移栽回东宫给你日日观赏 。 ”
“但现在 ,你不能任性。”
说完,他便跟着暗卫大步流星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楚锦婳慢慢放下手,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果然还是这样 。
她预料到了 ,此时此刻,倒也没有多么地难受。
就在这时,身后人群忽然响起惊呼。
楚锦婳转头望去 ,只见河岸对面烟火灿烂,蒂莲莲花也奇迹般在同一时间盛开!
而红锦池中,红色锦鲤摇动尾巴 ,火红吉祥 。
“烟火绽放,并蒂莲开,红锦跃浪 ,好兆头啊好兆头!”
闻言,楚锦婳笑了笑,没有再走上前。
如此美好的景象她一个人看了 ,从京城到边疆一路上的风景,她也将一个人独自欣赏。
楚锦婳,往后的人生——
你要铮铮,你要昂扬 ,你要永远热烈的活着 。
亥时三刻。
楚锦婳回到了皇宫。
距离她出城离开,只有最后的两个时辰了 。
皇宫冷清,她掌着灯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一寸寸看过这生活了十五年的皇宫,一寸寸告别。
最后兜兜转转,停在了观星台。
看着能将整座皇宫尽收眼底的高台 ,楚锦婳笑了笑,踏上了台阶 。
这样的路,她走过无数次 ,唯独这一次,她身边没了顾怜舟。
站在最高处,楚锦婳不由得回忆起一些过往。
她十二岁时 ,顾怜舟开始接触国事,却雷打不动的每日抽出一个时辰陪她。
她十四岁时,顾怜舟稳坐太子之位,奇珍异宝像水一般送到了她宫中 。
她十六岁时 ,顾怜舟与她坐在观星台上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坚定说出今生今世都护着她。
“顾怜舟…… ”楚锦婳深吸了口气,“我不再需要你的庇护了。”
她轻声的呢喃散在了风里 。
从今往后 ,紫禁城再无锦婳郡主。
离开只剩一个时辰时,楚锦婳回到东宫自己的院子。
她在桌前给顾怜舟留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一张字条 。
【兄长 ,我用父亲以命换来的玄元丹还你庇护十五年,用楚家所有军功换一道你与白姑娘的赐婚圣旨,愿你与白姑娘白头偕老 ,也愿你我往后余生,再不相逢。】
写下最后一个字,楚锦婳放好笔。
然后便穿好护心甲 ,换上戎装,提起红缨枪带着小梅离开了东宫 。
走出宫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匾上的‘东宫’,而后没有犹豫地翻身上马奔向玄武门。
离开皇宫 ,抵达城门的那刻,太阳从东边地平线升起。
楚锦婳掏出文牒通关,等待城门大开时她望向远方 ,不由得抬手遮了遮 。
下一刻,只听城门沉重落地:“砰——”
紧接着,等候在城门外的楚家军齐齐抱拳 ,异口同声:“恭迎楚将军! ”
楚锦婳怔了怔,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血液里流窜。
母亲留下的玉佩贴在她胸口前,父亲留下的长剑佩戴在她的腰间 ,她举起手中的红缨枪,满眼决然:“愿得此身长报国,将士们——随我启程边疆 ,击退倭寇!”
“是——!”
众人策马扬鞭,踏着黎明之光在灰尘滚滚中疾驰而去。
楚锦婳最后回望了眼威严的紫禁城,从今往后,那便是她要守护的城。
年少许国 ,她无愧、无憾,亦无悔 。
收回目光,楚锦婳向着晨曦潇洒离去。
再也没有回过头。
第8章
白珊珊被歹人伤到了手臂 ,伤势不严重,但顾怜舟还是喊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她疗伤,并在太傅府守了一夜 。
第二日一早 ,他便被皇帝召回了宫中。
“朕奉皇太后慈谕,太傅之女女白氏,恪恭久效于闺闱 ,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 。太后躬闻之甚悦 ,兹特以指婚太子,择三日后完婚——钦此。 ”
顾怜舟猛地抬起了头。
“父皇……怎么突然赐婚儿臣与珊珊?”
皇帝向下睨视:“你大张旗鼓,搞得全京城都知道你心悦白珊珊,怎么 ,朕给你赐婚,你还不高兴?”
顾怜舟也奇怪,他本该是高兴的 ,可这心中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
他压下心绪,跪地俯首:“儿臣高兴,儿臣……接旨。”
回到东宫 ,见西院楚锦婳的院子关着门,他顿了顿,走了过去。
昨夜没能陪她看到想看的景色 ,估计心里又不高兴了吧?
虽然他故意漠视她,但只要她收起那些心思,他还是会把她当作最好的妹妹宠爱 。
顾怜舟的手落在门上 ,刚要推开。6
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却到来,从后面喊住他:“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到景仁宫,共商大婚典礼。 ”
顾怜舟收回手 ,锦婳一向大度,晚些再去看她应该也没事。
他便转身走了 。
不想这一忙,就忙了三日。
他每次抽空想去看楚锦婳时 ,都会被繁杂的事绊住脚。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楚锦婳时,转眼就到了大婚这日 。
东宫内,喧嚣锣鼓。
已到吉时 ,顾怜舟却仍站在门外张望,迟迟没有进去。
皇后派人请了三次,顾怜舟才堪堪动身 。
他一身婚服和他亲选的太子妃跪在皇帝皇后面前 ,在百官见证下,拜天地行夫妻之礼。
“礼成——”
随着太监的话落,百官齐齐上前送上祝福 ,可顾怜舟始终沉着脸,大喜日竟见不到一丝高兴的情绪。
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不悦的看着顾怜舟,着人把他叫去书房 。
房内皇帝神态凝重的看向顾怜舟:“太子,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 ,宾客都在看着,不要失了皇家颜面。”
顾怜舟敛了敛情绪,沉声道:“儿臣知道。 ”
“你知道?”皇帝眉头紧蹙 ,“朕瞧着你是不知道!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你摆着这副脸是什么意思!太子妃也是你自己要娶的,你如今还有什么不如意!”
顾怜舟抿了抿唇 ,沉默一瞬说:“父皇,锦婳怎么没来? ”
皇帝晦暗不明的看着顾怜舟:“你不知道?锦婳没有和你说?”
顾怜舟狠狠一怔,几日来的不安彻底漫散开来:“说什么?”
皇帝一字一句 ,话如掷钉:“一月前,锦婳用她父母的军功向朕求了她与你的婚约,朕的赐婚圣旨都已下 。 ”
“但十日前她又向朕请命接手楚家军 ,秉承父兄遗志余生都驻守北疆,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并且,她将那道赐婚圣旨改为了你与白珊珊,这些 ,你都不知道?”
第9章
顾怜舟瞳孔骤缩,浑身一阵,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足足半晌 ,他都觉得耳边嗡鸣作响,什么听不到。
“她……去了边疆?余生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
他倏然想起三日前那一晚,他要离开时 ,楚锦婳拉住他眼里的祈求 。
那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不等皇帝说话,顾怜舟就冷冷否定:“不可能!锦婳从小就长在皇宫里,怎么会去边疆!”
恐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在动怒。
楚锦婳不是喜婳他吗?不是从小就喜婳他,喜婳了十年吗?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他心中浮出很多的猜测,但他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是 ,楚锦婳是喜婳他的。
皇帝察皱了皱眉,很不满顾怜舟此时的反应,冷声提醒:“太子,你如今已经和白珊珊成了婚 ,你别乱了分寸!”
顾怜舟捏紧了拳头,行了个礼:“是 。”
晚上,送完宾客 ,顾怜舟回到婚房。
白珊珊穿着婚服坐在床上,模样像是等待他已久。
“是殿下吗? ”
依旧是亲昵雀跃的声音,顾怜舟却不由得心一紧 。7
走向白珊珊的每一步似乎都格外沉重。
不安的情绪覆盖心口 ,他拿起玉如意准备掀起盖头的手一顿。
白珊珊再次轻声唤他:“殿下?”
顾怜舟哑了声,快速把红盖头掀开 。
但在红盖头掀开的那刻,顾怜舟看到的却是楚锦婳的容颜。
“咚!”
顾怜舟脸色一白 ,惊慌中,手中的玉如意掉在地上,发出清澈的声响。
白珊珊察觉到顾怜舟的异样 ,清秀动人的脸上满是担忧:“殿下是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
顾怜舟摇头,猛地抱住了眼前人,仿佛心中的不安只有这样才能得以安抚 。
“珊珊……”
白珊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夫君顾怜舟看上去很疲惫 ,状态也不好。
她轻轻的拍了拍顾怜舟的后背,以自己的方式来告诉顾怜舟,她在这。
夜色如浓墨泼洒 ,无尽蔓延,让人难以忍受它的沉重与漫长。
可是顾怜舟依旧心乱如麻 。
他抱着白珊珊,却觉得心口剧痛不已。
他这是怎么了?
娶到心爱的人 ,他不该欣喜若狂吗?可为什么此刻,他只觉得心脏空了一处,空了……最重要的那一处。
静静相拥了片刻 ,白珊珊轻轻放开她,娇羞提醒:“殿下,咱们该入洞房了……”
顾怜舟像失了魂 ,双眼空洞,任由白珊珊拉着他躺上床榻,落下大红的床幔 。
可就在白珊珊主动吻上来的那刻,他的眼前却倏然闪过楚锦婳的脸。
他想起那夜 ,她高烧不退,他担心得要命却又不敢守在床边,怕楚锦婳突然醒来看见他 ,好不容易压下的心思又泛起来。
可他还是偷偷去了她的卧房,在瞧见她苍白的唇色时,他不知道是怎么了 ,竟然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眼前楚锦婳的容貌又倏然变回了白珊珊 。
顾怜舟狠狠一怔,竟下意识推开了她!
“啊……殿下,您怎么了? ”
顾怜舟愣在原地 ,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啊,他怎么了?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想见到楚锦婳。
下一刻,顾怜舟起身走去房外,喊来了贴身侍卫:“去 ,马上去边疆,我要知道楚锦婳的下落!”
第10章
可顾怜舟也没想到,去打探楚锦婳的消息 ,这一探就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他就像是失了魂,做什么事都做不好 。
新婚的妻子在新婚之夜被他抛弃 ,一个人独守空房,第二天流言蜚语就传了出来。
白珊珊在东宫哭了三天,期间皇帝和皇后都训斥过顾怜舟 ,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顾怜舟回答不上来 。
他只觉得心里很空,而唯一能填满这种感觉的,只有见到楚锦婳。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中 ,一日三餐连同沐浴都不曾出门。
很快,白珊珊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太傅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得知女儿受屈,打定了主意要讨个公道 ,坐在皇帝的议政殿便不走了 。
“太子殿下当初将他对小女的爱慕搞得人尽皆知,别家的公子连我太傅府的大门都不敢靠近,可如今大婚 ,却又让她一人独守空房,太子殿下是要逼死我的珊珊吗!”
皇帝这几月来也烦心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这个从前稳重冷静的儿子忽然是怎么了,不顾大局 ,疯癫一般。
皇后却道:“你真看不出来阿烨怎么了? ”3
“自从得知锦婳去了边疆,他便心不在焉,他的心思都在锦婳身上 。”
闻言 ,皇帝更加不满。
当初是顾怜舟拒绝了楚锦婳的心意,又非要娶白珊珊为妻。
先不说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 ,理应三妻四妾 。
敢做不敢当,非男子所为!
皇帝让人将顾怜舟从书房里带了出来,严厉训斥。
“你知不知道,你是储君 ,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怜舟抬头看他,却是问:“为何我派出去的暗卫都没回来?楚锦婳现在到底身在何处?为何不让我知道她的消息! ”
“朕把他们都捉了回来!”皇帝气到拍桌:“你是君她是臣 ,你要做的是心系天下百姓,她要做的是守护边疆,守护大昭 ,守护你!”
“我不要她守护!”顾怜舟红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几日没睡,还是其他情绪。
分明以前都是他保护她的 ,怎么转瞬间,就变成她守护他了?
顾怜舟死死攥着手:“我要见锦婳,我要亲自问她 ,我要她亲口说她不要再见我了! ”
皇帝气得喘不上气,坐在龙椅上深深呼吸 。
“你……你是不是要我对你施行,你才能清醒!”
顾怜舟跪在殿中,头深深低着 ,腰板却直直挺着。
“父皇要怎么罚儿臣都无所谓,但儿臣必须要见到锦婳!”
“那么你的太子妃呢!大婚三月,你与她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大病一场,心力交瘁?! ”
皇帝怒道。
闻言,顾怜舟狠狠一怔 。
竟然已经过去三月了吗?原来……已是春天。
皇帝深深叹息:“罢了 ,你若今日去看太子妃,朕便告诉你锦婳的消息。”
顾怜舟猛地抬起头:“父皇,你知道锦婳的消息?”
“朕也是昨日才接到密报。 ”皇帝眸色复杂 ,望向顾怜舟,冷漠开口:“一个月前,锦婳已在边疆成婚 。”
“她的夫君 ,是镇国侯周宜君。”
第11章
五个月后,楚锦婳奉命回京。
虽然她曾发誓说余生再不踏入京城一步,可皇命如天,不能违抗 。
她与夫君周宜君是兵分两路一同赶往京城。
而后两人在京外的一处宅子汇合。
听闻周宜君到了 ,楚锦婳慌忙走出屋子 。
周宜君一身银白色的铠甲,久经沙场的侯爷,自带凛然的气场。
楚锦婳愣了下 ,笑着上前:“等很久了吗? ”
新婚夫妇,小别胜大离。
镇国侯回京述职,没带多少下人过来 。
侯府最年长的老仆陈伯是其中一个 ,他见到楚锦婳回来,立马上前奉茶。
“老奴恭迎夫人回来。”
听到还不熟悉的称呼,楚锦婳的睫毛下意识地颤了颤 。
周宜君察觉到她这一细微的动作 ,轻声说:“如果你不习惯,我叫他们改口。”
楚锦婳摇了摇头:“总要习惯的。 ”0
视线停留在周宜君牵着自己手处。
周宜君迅速松手,红润却悄悄爬上耳尖 ,跟方才在顾怜舟面前威风凛凛的侯爷,简直判若两人 。
楚锦婳轻微的甩了甩手腕,周宜君牵着她时尽管小心收了力,但她手腕还是红了。
周宜君有些懊恼的看着楚锦婳甩手腕的动作 ,“抱歉。”
他是一个粗人,面对金枝玉叶在皇宫长大的郡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
陈伯也看出了两人间的隔阂 ,出声缓和气氛:“侯爷长途跋涉回京,老奴已经让人在房内给侯爷准备好了洗澡水,侯爷先去换身衣服。”
周宜君点头 ,要不是急着回京面见皇帝,他本是想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见她的。
时隔半个月再相见,他想给楚锦婳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
他回房前嘱咐陈伯 ,带楚锦婳去休息。
周宜君走后,陈伯又向楚锦婳行了个礼。
“夫人,老奴领您去厢房休息 。”
楚锦婳应了声跟在陈伯后面走。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不算小的宅子。
陈伯瞧她在四处张望 ,笑着同她说:“这座宅邸还是先帝赐给老侯爷的,说来,楚府也有一个相似的宅邸 。 ”
“楚府?”
楚锦婳顿时抓住话中熟悉的名词。
陈伯和蔼的看向她:“就是夫人的本家,夫人的父亲楚将军 ,同我们老侯爷关系很好,是生死之交。”
“两位在刚娶妻的时候,就说了 ,如果以后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如果不是,就让他们承着这份情谊 ,让两家继续结好下去。 ”
久违的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楚家的事,楚锦婳红了眼:“我想再多听一点关于两家的事 。”
陈伯缓缓开口:“老侯爷和楚将军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两人常常一同进宫陪伴先帝畅谈古今 ,一聊就是一整晚,然后还忘了上朝的时间。”
“老侯爷和楚将军都不喜婳官场,更喜婳战场 ,而一上战场,那些来犯的蛮夷只要听到老侯爷和楚将军的名声,只有落荒而逃的下场。 ”
“……”
泪水蓄积楚锦婳的眼眶,自从楚家只剩下她一人 ,她入皇宫后,再没有同她提起过楚家 。
她七岁前的记忆,早就随着时间的奔走 ,所剩无几。
陈伯口中的她父亲像是重新站在她面前一般,宛然如生。
楚锦婳不敢眨眼,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
“爹爹……”
第12章
陈伯人老了 ,就爱回忆往事,只要说起来便停不下来,也就没注意楚锦婳忍得通红的双眼 ,已经那声微不可查的呼喊。
周宜君推门进来的声响,将楚锦婳从回忆中拉回。
楚锦婳在看向周宜君的那刻,泪水落下 ,狠狠砸在他的心口,灼烫整个胸腔 。
周宜君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见楚锦婳掉泪。
陈伯也终于反应过来 ,回头看楚锦婳时吓了一跳:“夫人,您是在追忆楚将军吗? ”
楚锦婳察觉到自己失态,可越想掩饰 ,眼泪越一股迸出,反而越发汹涌。
周宜君沉声对陈伯说:“陈伯你先下去 。”
“是。”陈伯走后,给两人带上了门。
周宜君在楚锦婳旁边坐下 ,他是武人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想去拍拍楚锦婳的后背安抚她,但举止亲昵 ,他又怕吓到她。
于是两只手垂在空中,无处安放 。
模样有些傻。
好在楚锦婳很快冷静下来,自己掏出帕子擦拭泪水。
“抱歉 ,是我失仪了 。 ”
见楚锦婳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立马懂事的跟自己道歉,周宜君心疼不已。2
“你是我夫人,不必讲究这些 ,爱哭也没关系。”
楚锦婳红了脸,疾声为自己辩驳:“我不是爱哭!”
周宜君自知说错话,闭口不言 。
楚锦婳哭过的眼睛红红的 ,脸也红红的,像只惹人怜的兔子。
周宜君心乱的撇开头:“抱歉。”
两人虽然已经成婚,可却是没有实打实的相处过 。
就算在边关的日子 ,周宜君也忙于战事,没有同楚锦婳见过几面。
以至于现下两人的相处模式,像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处处透漏着小心翼翼,说得最多的话,竟是抱歉。
这一声抱歉一出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寂静 。
干坐着好半天,外边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周宜君才踌躇出声问:“夫人今日,要不我们就先再次歇下? ”
他的话总是过于直白,楚锦婳还未能适应 ,缓了会才开口回答:“不用赶路吗?”
周宜君随即眉开眼笑:“不急,夫人歇下就是,我即刻让下人去准备。”
“我…… ”
“是夫人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楚锦婳在周宜君起身的那刻叫住了他 ,她本来是想说,分房睡的,但在他转身看向她时 ,那双好看的眉眼直击她的心脏,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没有,麻烦你了 。”
周宜君点头:“好。 ”
看着周宜君离去的背影 ,楚锦婳莞尔一笑。
周宜君是个极好的男子,这是楚锦婳在与他为数不多的接触后,得到的第一个结论 。
两人成婚前 ,楚锦婳向他坦白自己对顾怜舟的情谊,问他还愿不愿意同她成婚,他直言说出欣赏她的坦诚,不介意她的过往。
两人大婚当晚 ,周宜君看出了楚锦婳的害怕,主动提出去书房处理战事,留给楚锦婳足够的时间来适应。
而今日 ,楚锦婳没说,周宜君还是让人准备了两个房间 。
她好像什么都不说,周宜君也能明白她。
能遇见周宜君 ,是她的幸事。
第13章
翌日 。
一行人准备要启程时,顾怜舟不知道在哪打探到她在这的消息,先一步将楚锦婳拦下。
楚锦婳看着眼前人恍了神 ,她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他相见了。
她垂眸,恭敬的朝顾怜舟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
顾怜舟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楚锦婳,你和镇国侯成婚了?”
“是的。 ”楚锦婳淡然回复。
顾怜舟却突然失了从容:“为什么!”
长达十年的相处 ,楚锦婳看出此时的顾怜舟动怒了。
可是为什么啊!她成婚,与他无瓜葛,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还是因为,他在生气她欺瞒了他?
楚锦婳不懂 。
顾怜舟冷眼盯着楚锦婳 ,他在等她开口解释。
但楚锦婳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解释,可说的。
况且,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
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焦灼。
这时,周宜君过来牵起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向顾怜舟 ,沉声道:“不知太子殿下过来是找家妻什么事?”3
顾怜舟盯着周铮牵起楚锦婳的手,眸色变得幽深,声音冷得犹如淬了冰。
“家妻?! ”
周宜君郑声说:“对 ,我已经同锦婳成婚,她不就是我的妻子,说来 ,臣还没来得及恭贺太子殿下大婚 。”
一瞬间,三人的气氛更焦灼。
楚锦婳拉了拉周宜君的手,“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
周宜君收回视线 ,对顾怜舟说:“太子殿下,要是没别的事……”
“慢着,边关发来紧急战报 ,陛下邀镇国侯入宫 。 ”顾怜舟拿出令牌,出声打断。
周宜君只得松开楚锦婳的手,朝顾怜舟行礼:“臣遵旨。”
于是启程回边关的事又被搁置 ,楚锦婳也一同入了宫 。
周宜君和顾怜舟进了养心殿。
楚锦婳在御花园等着。
不多时,白珊珊竟也过来了。
白珊珊叫住了楚锦婳:“锦婳郡主,我们能谈谈吗?”
楚锦婳暗自叹了口气:“当然可以 ,太子妃殿下 。 ”
“殿下,想和我谈什么?”
白珊珊低声说:“你是太子殿下的妹妹,与殿下认识的时间最长 ,你可看出殿下有什么异样吗?”
楚锦婳想到了今日顾怜舟得知她成亲消息时的愤怒,但转而又否认,她不认为她能影响到顾怜舟的情绪。
楚锦婳顿了顿才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大婚,锦婳只瞧见了太子殿下高兴 ,并没有看出异样。 ”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一道清朗威仪的声音 。
“孤能有什么异样?”
楚锦婳心一紧,转身向顾怜舟行礼。
白珊珊走向顾怜舟 ,歉意道:“是臣妾不该私下议论殿下,请殿下责罚。”
看向楚锦婳时紧蹙的眉头,在看到白珊珊时刹那间舒缓 ,他温声道 。
“珊珊是在担心孤,孤怎会责罚你。 ”
楚锦婳无意看两人温情,朝两人行礼说:“锦婳先行告退。”
顾怜舟却厉声叫住了她:“站住 ,孤有话问你 。”
楚锦婳如今已经接受了顾怜舟对她态度的厌恶,尽管她不知道她与顾怜舟之间还有什么牵扯,但她只是垂下眼帘 ,恭敬道:“太子殿下想问我什么? ”
面对有意与他拉开距离的楚锦婳,顾怜舟心里莫名涌出躁意。
他甚至没有顾及到白珊珊也在场,冷声道。
“你与镇国侯只是奉父母之命才成婚的对吗?”
第14章
楚锦婳愣了瞬,抬眼看向顾怜舟满是疑惑 。
她不懂顾怜舟为何会这样问 ,是在关心她吗?
与顾怜舟相处十年,她现在真的猜不透顾怜舟的心思。
楚锦婳正在琢磨如何开口时,周宜君来到她身边 ,将她护在身后,直视顾怜舟的眼眸说:“太子殿下的问题,可以直接来问臣。”
“臣与锦婳在出生时便由父辈定下婚约 ,说来也算是奉父母之命成婚。”
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好像一面高耸的城墙将她护住,楚锦婳悬着的心 ,在看到周宜君的这刻安定下来 。
顾怜舟心中有火,但顾忌周宜君镇国侯的身份不能发作,他压下怒气 ,淡声说。
“锦婳是孤的妹妹,孤突然得知她已经成亲的消息,为了她好,也得问清楚。 ”
楚锦婳自嘲勾唇 。
顾怜舟的样子哪像是为她好 ,更像是在质问她。
周宜君面无表情道:“陛下已经替锦婳问过臣了,现下陛下还在等着锦婳过去,太子殿下恕臣先带夫人告辞。”
周宜君说完 ,牵起楚锦婳的手转身离开 。
顾怜舟看着两人的背影脸彻底冷下。
白珊珊扯了下顾怜舟的衣角,担忧唤他:“殿下,我们也回去吧。”6
顾怜舟缓了缓 ,和白珊珊回东宫 。
养心殿内。
皇帝抿了口手中的茶开口:“锦婳,朕为你再到宫中办一场婚宴怎么样? ”
楚锦婳看了眼身旁的周宜君,她在询问周宜君的意见。
周宜君笑着说:“陛下的心意 ,臣心领了,只是臣不能在京城久待,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朕这次特批准你留下 ,等婚宴结束再走,朕要亲自替你们准备。”
“如此,臣多谢皇帝。 ”
“锦婳谢皇帝恩典。”
皇帝看着楚锦婳,轻声道:“锦婳是打算直接住在镇国侯那吗?”
楚锦婳斟酌道:“锦婳有此打算 ,经此一遭,京城上下都会知道锦婳与侯爷成亲的事,若在住在宫里 ,恐给陛下娘娘和侯爷招惹闲话 。 ”
皇帝轻微点头:“也好,不过你有时间还是要进宫多看看朕和皇后。”
“是,锦婳知道。”
从养心殿出来 ,两人一路相顾无言,直至出宫上马车,楚锦婳见周宜君仍没有想同她说话的样子 ,才先行出声问 。
“陛下说的婚宴,是不是让你觉得为难了? ”
周宜君抿了抿嘴:“没有。”
楚锦婳瞧着他兴致不高,继续说:“会拖回边关的进程。”
周宜君哑了声:“夫人不用这般懂事 ,路程都好说,我是担心夫人跟着我受苦 。”
楚锦婳秀眉微蹙:“周宜君,我没有受苦! ”
周宜君直直盯着楚锦婳,眼里似有灼热。
楚锦婳移开视线 ,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了解我,当然,我也还不了解你 ,但我们已是夫妻,夫妻一体。”
“还是说,其实你并不想和我做夫妻……”
“不是! ”
四目相对中 ,这次是周宜君先挪开了视线 。
马车内,静悄悄的,车外的商贩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楚锦婳压下胸口异样的心跳 ,低声说。
“明日,我们一起去寿辰节吧 。”
第15章
周宜君听完,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锦婳。
一度把楚锦婳盯得红了脸。
“你 、你要是有事的话……”
“我没事 ,我们一起去,说来,我很久都没见过京城的寿辰节了。 ”
很久?
可楚锦婳怎么记得,周宜君每年都会回京城一趟 。
周宜君看出了楚锦婳的疑惑:“自从举家搬离京后 ,我每年回京述职,都没有再碰到过寿辰节,今年托了夫人的福 ,时隔多年才见着。”
楚锦婳红着脸,说话都不利索:“你,你是在 ,取闹我吗?”
“我怎敢! ”
楚锦婳等了他一眼,背过身。
他明明就是在取闹自己 。
楚锦婳倒也不是生气,单纯是不好意思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宜君,所以她也错过了,周宜君看着她背影 ,眼底浮出表面的笑意。
翌日晚上。
吃过晚饭,周宜君便在门口等着楚锦婳换衣服出来 。
楚锦婳特意换了件粉红色的衣裙,头发盘起,朱钗相映 ,衬得她明艳动人。
一时让周宜君看入了迷。
“怎么了?”楚锦婳见他愣在原地,出声询问 。
周宜君回神摇头,他总不能把心里想去换身浅色衣服以好同她搭配的想法告诉她吧。
他是武人 ,衣服大多都是深色,也不知道楚锦婳喜不喜婳这个颜色。
这好像还是两人第一次相伴出街游玩 。
夜幕降临,京城的街道上无数彩灯装饰在屋檐栋梁之间 ,光彩夺目。
路上行人提着各种模样的花灯,远远望去,璀璨灯火在黑夜中交织成一片繁华 ,美轮美奂。
楚锦婳喜婳这样烟火气的热闹场景。
她内心婳喜难以压制,来到一个猜灯谜的小摊子跃跃欲试 。
摊主拿给她题目:【一只没脚鸡,立着从不啼。吃水不吃来 ,客来敬个礼。】
楚锦婳冥思苦想半天,忽然周宜君俯身凑近,停在离她不到三寸的地方读题 。
周宜君身上的檀香清晰可闻,呼出的热气围绕在楚锦婳的耳旁 ,他读完题直起身子,低沉的嗓音开口:“谜底是茶壶。”
摊主笑着称赞,随后把兔子灯笼给了楚锦婳。
说起来 ,这还是周宜君第一次送她礼物 。
楚锦婳将兔子灯笼拿在手里,心中的雀跃更甚。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解谜呢。 ”
周宜君笑着说:“那夫人不知道的可还多着,不过 ,来日方长,夫人慢慢就知道了 。”
来日方长,真是一个温馨又让人心动的词汇。
在两人感情升温的时候 ,顾怜舟携白珊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楚锦婳身旁。
顾怜舟冷声出声道:“她贵为郡主,怎么会喜婳一只兔子灯笼?”
周宜君瞥了他一眼,漠然道:“臣的夫人喜婳什么 ,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
顾怜舟眉头紧蹙,看着周宜君护着楚锦婳的模样分外刺眼,分明他才是楚锦婳喜婳了十年,与她相伴了十年的人!
周宜君一个因为婚约才和楚锦婳成婚的人 ,凭什么在他面前嚣张!
然而下一秒,楚锦婳淡淡看着他说:“太子殿下,我很喜婳这只兔子灯笼。 ”
顾怜舟的心彻底沉下。
第16章
楚锦婳原以为顾怜舟携白珊珊只是碰巧遇到她和周宜君。
撞见过后 ,就应该分开了 。
但顾怜舟却说:“逛街会人多有趣,孤同你们一起。”
楚锦婳看了眼顾怜舟身后跟着两排的护卫,脸上笑意消失 ,兴致全无。
周宜君脸色也并不好看,直言道:“太子殿下,臣与夫人更想两人携伴同行 。”
楚锦婳没料到周宜君会这般不给顾怜舟情面 ,担忧的打量顾怜舟的情绪。
顾怜舟脸色果然沉下:“镇国侯这是在拒绝孤? ”
楚锦婳下意识拉着周宜君的手:“太子殿下,侯爷不是这个意思。”
顾怜舟心里躁意更甚,前日周宜君在他面前护着楚锦婳 ,今日楚锦婳在他面前护着周宜君,怎么!他成恶人了!
白珊珊见气氛不对,及时出声:“殿下,臣妾累了 ,不然今日就逛到这吧 。”
顾怜舟闭眼缓了缓:“好。 ”
随后携着白珊珊转身离开。
可等二人走后,楚锦婳也没了兴致,直接来到河边放河灯祈福 。
楚锦婳看着自己刚刚放的莲花灯越飘越远 ,闭眼许愿。
站在他身后的周宜君见楚锦婳模样虔诚,开口问:“夫人许的什么愿?”
楚锦婳睁眼,轻声说:“国泰民安 ,阖家婳乐,再无战乱。”
周宜君心一紧,知道她想到了她父亲楚将军 。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尽力让夫人的愿望实现。 ”
国泰民安 ,阖家婳乐,再无战乱。
这是周宜君给楚锦婳的承诺。
楚锦婳心中一暖,鼻尖酸涩:“我相信你 ,你可有什么心愿吗?我都没见你放河灯 。”
周宜君看着楚锦婳:“我是武将,手上沾有鲜血,不放河灯是不敢扰神仙清净。”
楚锦婳突然感到了难过。
周宜君笑了笑:“但我确实有心愿 。 ”
“是什么?”楚锦婳疾声问。
周宜君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的愿望是,愿我的夫人能安康喜乐顺遂的过往一生。”
泪水瞬间充斥楚锦婳的眼眶 ,模糊了她的视线 。
身体出于本能的,楚锦婳握住了周宜君的手。
周宜君的一只手将近有楚锦婳的两只手那么大,手上满是茧子 ,那是他保家护国留下的很近。、
楚锦婳很安心,但她低着头,不让周宜君察觉她通红的双眼 ,不然在周宜君心里她真的成了一个爱哭鬼的形象 。
好在这时的周宜君什么都没有,只是站在原地陪着她。
寿辰节过后,皇帝为周宜君在宫中举办庆功宴。
赫赫有名的镇国侯周宜君携夫人楚锦婳第一次在百官面前露相 。
周宜君一身朱红色锦袍官服 ,腰间束带,肩背宽阔,面容俊郎 ,轮廓深邃。
楚锦婳云鬓高挽,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白玉珠花点点华光,一身粉红色的锦绣绫罗纱衣 ,娇颜白玉无瑕,犹如凝脂。
罗衣刺绣几株半枝莲,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雅到极致。
远远看去 ,两人携手过来,倒真是郎才俊貌 。
周宜君和楚锦婳落座后,立马有文官上前攀谈。
“侯爷与郡主还真是天作之合 ,就是不知,侯爷与郡主是何时成的婚?”
“老臣瞧着,文武百官似无人见过侯爷与郡主的婚宴。 ”
第17章
周宜君抬眸看他 ,眼神自带凛冽 。
“一月前在边关。”
楚锦婳见着老臣脸色沉下来,立马在一旁补充:“我同侯爷婚宴办的仓促,没来得及邀请京城的各位 ,是我们欠考虑了。”
“但承蒙陛下体恤侯爷辛苦,说在宫中为锦婳和侯爷补办一场婚宴,到时还要仰仗各位来喝喜酒 。 ”
大臣们听到皇帝要亲自为楚锦婳和周宜君在宫内办婚宴,纷纷拾起脸上的笑意 ,送上祝福。
这时,随着总管太监的一声“皇帝到。”
大臣们回到座位上,起身行礼 。
“参见陛下。”
皇帝大手一挥:“免礼 ,既是庆功宴,众爱卿随意就好。 ”
“镇国侯,朕第一杯同你喝 ,祝贺你此番大获全胜,朕也替全国上下感谢你和你手底下战士的拼死相护!”
周宜君提酒起身:“臣谢过陛下,能为陛下护国是臣等之幸 ,臣等在所不惜 。”
皇帝喜笑颜开:“朕借今晚,再宣布一条喜讯,锦婳郡主虽与镇国侯在边关成了亲 ,但朕还是决意,让二人在宫内再办一场! ”
众臣齐齐起身提杯:“臣等恭贺镇国侯和锦婳郡主喜得良缘。”
宴会过半。
楚锦婳作为庆功宴的半个主角,也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昏沉 ,对身旁的周宜君说。
“侯爷,我去外边吹会风,清醒一下 。”
周宜君被大臣围着 ,低声对楚锦婳说:“好,夫人小心些,让小梅跟着。 ”
“嗯 ,我会的。”
走出殿内,一股凉风迎面吹来,楚锦婳脑子瞬间清醒不少 。
侍女小梅见外边风大 ,对楚锦婳说:“小梅替郡主去拿件衣服出来,郡主可别着凉了。”
楚锦婳点头,站在合婳树下静静等着小梅。
不一会后 ,楚锦婳感到肩上有人为她披上了外衣 。
“小梅,你看今年的合婳花也开得很好。”
回应楚锦婳的确是一道清朗威仪的男声,“确实开得还不错。 ”
楚锦婳吓一跳,连忙回头去看 ,果然是顾怜舟 。
她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同顾怜舟行礼:“太子殿下。”
随后又立马将披在肩上的外衣取下,还给顾怜舟。
顾怜舟看着手上的衣服 ,眉头紧蹙,她就这般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
夜里与太子殿下独处,而且她还已经成婚了 ,楚锦婳不敢细想,连忙告辞转身回到殿内 。
丝毫没看到原地沉下脸的顾怜舟。
楚锦婳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回去的路上撞见已经拿来衣服的小梅 ,为了不多生事端,也只是对她说:“我已经清醒了,不必再待那吹风。”
小梅也没多想 ,但见着她回来的周宜君多问了她一句:“怎么就回来了? ”
楚锦婳不愿对他撒谎,低附在他耳旁说:“我在外边吹风的时候,撞见太子殿下了,为了不遭人口舌 ,就先回来了。”
周宜君听闻,难得的没楚锦婳的接话 。
一直到宴会结束,他兴致都不高 ,心里明显装着事。
回去的马车上。
楚锦婳主动打破两人僵持的局面 。
“你心情好像不好,我想了下,是我跟你说我撞见太子殿下后 ,你的心情才不好的。”
“你是在介意,我同太子殿下的关系吗? ”
第18章
周宜君闷声嗯了一声。
楚锦婳有些不理解:“可,我跟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 。”
“从前的事 ,我已经和你详细说过了,你也说不介意,现在 ,就更没什么事了,我避开太子殿下,不是我还在意他,而是不想在和他扯上关系。”
周宜君耳尖泛红:“我没有怀疑夫人。 ”
“嗯 。”楚锦婳瞧着周宜君的样子 ,觉得有些可爱,“是我想跟侯爷解释,是我不想让侯爷误会。”
楚锦婳平日私下是不会喊周宜君侯爷的 ,一来是还不太习惯,尽管她还没找到一个合适唤他的称呼。
二来是周宜君待她极好,和颜悦色 ,实在不像是他们口中凶神恶煞的侯爷 。
这时故意唤他侯爷,倒是有些取闹周宜君的意思了。
果然周宜君更加不好意思,撇开眼不去看楚锦婳。
楚锦婳低头笑了声:“旁人怎会觉得侯爷不好相处呢? ”
周宜君轻声说:“夫人也说了 ,那是旁人。”
“我待夫人和旁人,怎会一样 。”
周宜君说完,四周安静下来 ,楚锦婳只听见了自己比寻常要快的心跳声。
她红了脸,也不再出声说话。
倒是周宜君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夫人的手总是很凉,我让小梅给夫人熬的药,夫人可每日喝完了?”
楚锦婳对周宜君突如其来的小动作已经习惯 ,从顾怜舟成亲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察觉到她手捂不热后,周宜君便吩咐陈伯给楚锦婳调理 。
每日让小梅熬好汤药 ,看着楚锦婳喝下。
现在一提到汤药,楚锦婳口中的苦味便浮出,就好像她现在在喝一样 ,她微微皱眉。
“你让小梅给我喝的汤药,太苦了 。 ”
周宜君安抚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夫人身子就是太虚弱了。”
楚锦婳不满的反驳周宜君道:“我在边关就挺好的 ,手也不凉。”
“夫人去边关可是正值炎夏,要是手还凉,那真是事情大了 ,现在京城天稍变,夫人手就开始捂不热,边关的冬天只会更冷 。 ”
周宜君说的,她并非不懂 ,但那药,她也忍着喝了好几天了,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楚锦婳不免有些低落。
周宜君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像个小孩子那样哄她:“夫人再坚持喝一阵子,这是陈伯特意去找的隐居的太医开得药方,一定能见效的 。”
“你不是喜婳吃香酥阁的杏仁酥 ,我明日就去给你买,听说那又新出了梅干,我一同买来给夫人服药吃。”
对于她的事 ,周宜君总是记得格外清楚,也分外上心。
而楚锦婳在自己都没意识的情况下,开始对周宜君耍小性子 ,闹脾气。
在两人自以为平常的相处下,两人的感情在悄然发生变化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皇帝给楚锦婳和周宜君准备婚姻的前一天。
大婚前一晚。
楚锦婳按照习俗,在宫殿先前的寝宫住下 。
沾满酒气的顾怜舟也是在这时出现在她寝宫门口。
楚锦婳皱着眉看他 ,天色已晚,顾怜舟却满身酒气来找她,这要是传出去 ,能毁了她,还会连累周宜君。
“太子殿下,您酉时出现在我的寝宫门口 ,会让我困扰,如果没什么事,还请殿下离开 。 ”
顾怜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低喃道——
“锦婳,对不起。”
第19章
不知可是月色的原因,将顾怜舟的脸色照的苍白无比 ,顾怜舟开口时,声音有些若有若无的颤抖:“锦婳,对不起,给我弥补你的机会可好 ,不要,拒绝我。”
楚锦婳看着对方那依旧俊朗无比的面孔,垂下眼帘 ,终是将人带进寝宫 。
两人坐下后相顾无言。
直至门外响起来寻顾怜舟回去的侍卫的声音。
楚锦婳才出声:“天色已晚,太子殿下改回东宫了,太子妃还在等您 。 ”
“再者太子殿下并不亏欠我 ,也不用弥补我什么。”
“锦婳,你别赶我。”
顾怜舟的声音是在太过于真诚,楚锦婳叹了口气 ,还是松了口。
“殿下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楚锦婳真的想不明白,如果顾怜舟来找他只是要弥补她 ,可她也已经说了无须弥补 。
顾怜舟压下心里的酸涩,目光有些贪婪的看着面前人,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心中缺失的那角才被填满。
“锦婳 ,我想向你道歉,这十年你一直心悦我,可我……”
楚锦婳直接出声打断了他:“太子殿下 ,您没有错,您只是不喜婳我而已。”
这十年,顾怜舟对楚锦婳来说也算是关照有加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他确实没错 。
现在她也找到了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顾怜舟和白珊珊也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和顾怜舟都走向了各自的结局,她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顾怜舟有些着急的道:“我没有不喜婳你!”
想到之前对楚锦婳的所作所为,他脸色一白 ,低声补充:“那都是之前,是我没认清自己的心。 ”
楚锦婳被他这态度弄得莫名其妙:“殿下,您为何变得如此奇怪?”
什么叫没认清自己的心?那他跪了两天两夜,历尽千辛万苦才迎娶到的东宫里的白珊珊是什么?
空气安静了几瞬 ,就在楚锦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顾怜舟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
语气中带着温和和低落,虽然声音不大 ,但却让她听得很清楚。
“锦婳,我其实早已心悦于你,我知晓如今说这种话 ,你不会相信,可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
这句话 ,让楚锦婳的心碎成了一片片碎片,她没听错吧?顾怜舟刚才在说什么?
以前的楚锦婳,等这句话等了十年 ,可惜,现在她不需要这句话了 。
楚锦婳斟酌片刻,道:“殿下,我不知道您为何说出这一番话 ,或者是,您确实现在脑袋不太清醒,但殿下 ,明日是我和周宜君的婚宴。 ”
“您还是回去吧。”
顾怜舟听见她这般说,瞬间焦急起来,几乎话都说不完整:“锦婳 ,我没有,这是真的,我真的……”
“殿下您只是还没习惯我的离开 ,毕竟我也陪在殿下身边十年,但我希望您不要将习惯误认为喜婳 。 ”
顾怜舟被楚锦婳说的几乎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接下来的话,在楚锦婳心里狠狠地插了一把刀。
“殿下,我对您,早就没有那种想法了 ,我现在只想和我的夫君好好生活,今天天色真的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 ,殿下还是先回吧。”
第20章
楚锦婳以为她说的这么清楚,顾怜舟会乖乖回去,但是没想到顾怜舟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锦婳 ,我知道你是介于我们俩的身份才会故意赶我走,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
看着顾怜舟固执的面孔 ,楚锦婳冷下脸,有些头疼。
注意到她的目光的变化,顾怜舟发觉现在确实天色已晚 ,要是再待下去,会让楚锦婳更介意,于是他立马道歉。
“我马上就走,锦婳 ,我不会让你为难 。 ”
楚锦婳看见顾怜舟眼里满是苦楚和无措,为何他会有这种情绪?
难道他真的……,无论他说的是否是真的 ,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她不需要了。
楚锦婳垂下眼:“太子殿下,不必如此。”
顾怜舟哑了声:“锦婳 ,我一定会让你正大光明的回到我身边 。”
楚锦婳第一次对他出现了这种厌烦的心态,她直接了当道:“太子殿下这般,对的起太子妃吗?又将太子妃置于何地? ”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 ,顾怜舟果真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锦婳……可我真的……”
“殿下,请您离开。”
楚锦婳也没耐心和他周旋下去 ,她之前也想过如果顾怜舟真的能喜婳她,她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今真的听到了,心里只是平淡如水 ,一丝波澜都没有 。
为何如今是她放下了,顾怜舟却舍不得松手了呢?
顾怜舟看着她不虞的脸色,最终还是走了。
楚锦婳整理好心情 ,明日她婚宴,她可不想为此败坏了心情。
翌日清晨,阳光柔和地铺在水面上 ,连接起满池的碎金 。
楚锦婳在几名侍女的打扮下身穿大红云霞五色云纹婚服,一头乌发尽数绾起搜塌察,头戴金丝羽冠 ,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随着她莲步慢移摇曳生姿,熠熠生辉,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灼芙蓉。
正午时分 ,日光照耀在镇国侯府汉白玉台阶上,热烈耀眼。
楚锦婳在侍女小梅的搀扶下从轿子上下来,一步步走上台阶,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 ,红盖头里,额上花钿璀璨,芊芊玉指上的丹蔻与红唇华贵之至。
周宜君身着金丝大红婚服 ,鎏金发冠,昂首挺胸,剑眉星目站在侯府门前 ,神情睥睨,但在看到她的那刻,眉目舒展 ,俯身相迎 。
“一拜天地。”
周宜君转过身来,楚锦婳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过身子 ,两面相对,同时低下头,行了第一轮礼。
“二拜君亲 。 ”
如今周宜君父母亲远在边关,楚锦婳家里无人 ,所以两人都是向坐在主位的皇帝皇后拜。
“夫妻交拜。”
楚锦婳睫毛微颤,她明明与周宜君在边关已经成过一回亲,成亲的步骤与今日也大差不差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紧张万分 。
她半躬身子的时候,朱钗还撞到了周宜君的额头上。
她心里一紧 ,很快听到周宜君轻声说:“没关系的。”
楚锦婳心稳定下来,两头相接,行了礼 。
“礼成 ,送新娘入洞房。 ”
第21章
晚上,清风徐徐。
洞房中,大红金帐 ,枣桂铺床 。
楚锦婳坐在床上,头饰衣着都还和白天一样。
门被打开,楚锦婳的心跳随着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剧烈跳动。
周宜君手握玉如意掀开红盖头,他怔怔望着她那因羞赧涨的通红的脸庞 ,情动道:“婳婳。”
泪水涌上楚锦婳的眼眶,这是从前她母亲唤她的昵称,母亲走后 ,再无人这般唤过她 。
周宜君是知道,还是无意间唤出来的?
而下一秒,楚锦婳便没了心思去想这些。
周宜君凑近 ,将唇贴上她的唇,楚锦婳脑袋仿佛有烟花在盛开,她听不见除两人心跳外的旁的声音。
“可以吗?”周宜君哑声问 。
楚锦婳支吾着小声回答:“可以。 ”
新房内一夜旖旎。
第二日 ,楚锦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周宜君已经一早进宫请安 。
守在门外的小梅听到屋内的动静,立马进来服侍楚锦婳。
见着楚锦婳面露红润 ,身上青紫一片,小梅忍不住捂嘴惊呼。
楚锦婳被小梅闹红了脸,刻意凶巴巴道:“还不快点给我洗漱!”
小梅笑着,她家郡主和侯爷总算是真正夫妻了 。
吃过不知道算是早餐还是午餐后 ,楚锦婳也被召进宫,不过她去的是皇后那。
宁禧宫内。
楚锦婳坐在皇后旁边,刚抿了口茶 ,便听到皇后问 。
“本宫听闻,镇国侯十日后要回边关?”
算算时间,那时周宜君跟她说的一月 ,现在确实也只剩下十日了。
楚锦婳点头:“是的,侯爷离边关的时日有些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
皇后疼惜的拍了拍她的手:“本宫是担心你 ,你自小在本宫身侧抚养长大,也算本宫的半个女儿了,边关离京城千百里远 ,那地又听说寸草不生,你如何习惯得了!”
并非寸草不生的,那里的日出和日落都极美。
但楚锦婳没有这么说,只是开口:“承蒙皇后娘娘关心 ,有侯爷在,他会照顾好我的 。”
皇后依旧心疼不已:“受苦了孩子。 ”
楚锦婳不觉得跟随周宜君是受苦,边关虽没有京城繁华 ,但那里的人情事物也不是京城能比的。
只是很多话,楚锦婳说出来,反而会让皇后觉得她有别的用意 ,不如索性不说,左右她就要离开了 。
这时,顾怜舟突然闯进殿内 ,直直冲着楚锦婳过来,质问她:“你要随周宜君去边关?”
楚锦婳愣了下,随后立即起身向顾怜舟行礼。
但她刚俯身 ,就被顾怜舟抓住手腕:“够了!不要再弄这些虚头巴脑的礼!”
“放肆!”
闻声,楚锦婳赶紧从顾怜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跪在皇后面前。
顾怜舟也一同跪了下来 。
“是儿臣的错,儿臣给母后请罪。 ”
听到这话 ,皇后一脸愤怒的看向他:“你也知道你错了啊!顾怜舟你是太子!当着本宫的面与侯府夫人拉扯,成何体统!”
楚锦婳战战兢兢的把头低得更低。
顾怜舟重重朝皇后的磕了下头 。
“儿臣知错,可母后 ,儿臣心悦锦婳,不愿看她去边关!”
第22章
顾怜舟是疯了吗?
楚锦婳攥紧手心,双目通红 ,顾怜舟任意妄为,丝毫没顾及她的感受,他是太子 ,左右不过几句不轻不重的口头责罚,可她呢?
她该如何自处?
皇后愤恨的将手边的茶杯砸向顾怜舟,茶杯里的水溅到楚锦婳脸上 ,烫得她一激灵。
皇后沉声道:“太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
顾怜舟又朝皇后磕了个头:“儿臣知道,先前儿臣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错失良人,如今儿臣后悔了 ,儿臣不愿再错过锦婳。”
顾怜舟说出的一字一句,都仿佛拿刀在楚锦婳心口刺下一刀又一刀 。
皇后怒斥顾怜舟:“本宫看你真是昏了头!”
顾怜舟跪在皇后身前不语,但模样固执。
皇后深吸了口气 ,将视线停留在楚锦婳的身上,冷声问:“锦婳,你怎么看? ”
楚锦婳心里冒出一阵恐慌:“锦婳 ,不懂太子殿下为何要这么说,但锦婳,已与侯爷成亲 ,是断不会离开侯爷的。”
话音刚落,顾怜舟情绪激动的拉过楚锦婳直视自己:“我不信!锦婳你喜婳了我十年,不可能就此放下!”
楚锦婳声音都在发抖:“太子殿下 ,锦婳所言绝无虚言! ”
皇后方才稍稍缓和的面色再次沉下:“够了!”
自古帝王家薄情,但这还是这么多年,皇后第一次对她发怒。
泪水从楚锦婳眼角落下,她惶恐的低下头 。
顾怜舟心一紧 ,缓缓松开楚锦婳的手。
这时,侍女进来通报:“皇后娘娘,殿外镇国侯求见。”
皇后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让他进来 。 ”
周宜君进来后将楚锦婳扫视了一番 ,见人跪在地上,面上还有泪水,他沉下脸给皇后请安。
“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此时也没心思去想什么皇家颜面:“起来吧 。”
周宜君没起 ,而是接着问:“臣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但锦婳身子虚弱,经不得这般折腾 ,锦婳要是有哪做错了,臣可替她受罚。”
皇后叹了口气:“不是她做错了,镇国侯把她带回去吧 ,本宫还有家事要处理,就不留镇国侯在此了。 ”
周宜君起身将楚锦婳扶起,连礼都没行,直接抱着楚锦婳离开 。
刚出宁禧宫 ,楚锦婳便忍不住情绪,躲在周宜君怀里低声抽泣。
周宜君将她抱得更紧:“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怀里的楚锦婳哭得更大声了 。
宫外 ,马车里。
周宜君自那次后揣在衣袖里的手帕总算是派上了作用。
他小心的为楚锦婳擦拭泪水,眼里满是心疼。
楚锦婳哭过一通,心情舒坦了不少 ,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周宜君 。
“你怎么知道我在宁禧宫?”
周宜君还在给她擦拭着泪水,轻声道:“皇后宫里的侍女向陛下禀报的时候,我听到了。 ”
楚锦婳侧过头 ,闷声道:“那陛下也知道了。”
周宜君手从空中垂下,搭在楚锦婳的肩上:“没事的,有我在 。”
委屈又恐慌的情绪在在这一刻得到安抚。
楚锦婳靠在周宜君身上:“还好你来了。 ”
幸好来的人是你 ,才不会让我孤立无援 。
第23章
周宜君心疼的替楚锦婳整理她凌乱的头发。
很快他就听到他怀里的人低喃:“顾怜舟说心悦我,不想错过我,更不想让我随你去边关。”
听闻,周宜君动作一愣 。
楚锦婳从他怀里起来 ,对上他的眼眸:“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周宜君哑了声,他知道楚锦婳喜婳顾怜舟十年的事,这还是楚锦婳自己主动说给他听的。
可他那时还不懂得倾心一个人的滋味 ,不懂得所谓的深情厚谊。
后来在与楚锦婳的相处中,他爱上了她,初尝情深 ,他喜婳的人还是他的妻子,他满心婳喜,觉得世间没有比这还要圆满的事 。
尽管楚锦婳同他说过 ,她喜婳顾怜舟十年,但楚锦婳也说,她会放下 ,她和顾怜舟已无可能。
他相信了,所以他从没想过,如果顾怜舟喜婳上了她,或者两人是两情相悦该怎么办……
还是到了最坏结果的一步。
周宜君不是没上心 ,相反,在看到顾怜舟和楚锦婳相处时,他很介意 ,尽管楚锦婳次次都刻意在避开顾怜舟。
也许就是因为楚锦婳过于刻意了吧,总让他觉得她没有放下 。
而且,这是十年 ,十年太长了,足够让他从一个刚上战场的世子,成为军里人人敬畏的镇国侯。
十年的感情 ,真的是楚锦婳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
可如果,她放不下,那他又该作何打算?
脑子里的想法太多 ,让周宜君眼神暗淡下来。
楚锦婳握住周宜君比她大了近一圈的手:“在皇后娘娘面前,我对顾怜舟说,我已与侯爷成亲,绝不会离开侯爷 。 ”
周宜君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那就说好了,绝不离开我。”
“嗯,你去哪我就去哪 ,绝不离开。”
倘若周宜君多问一句为什么,也许楚锦婳就会说上一句,我好像很喜婳你 。
可周宜君没闻 ,周宜君已经不想去问原因了,楚锦婳能不离开他,就足够了。
晚上 ,周宜君看着在他旁边熟睡的楚锦婳,毫无睡意。
他伸手去描绘楚锦婳的眉眼:“该怎么告诉你,我心悦你呢? ”
夜里小声说出口的话 ,房间内无人听见,也无人回应他 。
但梦里的人,似乎有所感觉,眉目舒展 ,嘴角甚至沾上了笑意。
……
又过去几日,这几日皇后皇帝都没再派人来召楚锦婳入宫。
也是,太子与臣子的夫人有所牵扯 ,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实打实的皇家丑闻 。
楚锦婳能理解,但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又想到从前皇帝皇后待自己很不错 ,跟宫里的公主吃穿用度是一样的,得知她喜婳上顾怜舟的事也从不计较她的家世,而是默许。
世上她已无血亲 ,皇宫内的皇帝皇后算是她少有的家人。
边关天高路远,再次回京不知何时,临走前 ,她总是要同二人好好告别的 。
晚上她把自己的想法同周宜君说了,周宜君表示理解,说他明日入宫亲自和皇帝说。
好像有周宜君在,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她费心。
他总能让她如愿 。
第24章
比召见的口令 ,先来的是白珊珊的邀约。
不是约她去东宫,而是约她去京城的一间叫月吟楼的茶楼中相会。
楚锦婳到了月吟楼后,见着白珊珊一人坐在二楼的窗边独饮 。
她背影看上去满是忧愁。
楚锦婳走了过去:“太子妃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看到楚锦婳的那刻 ,白珊珊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对不起、我才知道……郡主也喜婳太子殿下……我还跟郡主说,要为郡主介绍良人……”
说着,她哭了起来。
楚锦婳微微蹙眉 ,帮她擦掉眼泪:“太子妃并不知情,也没有做错什么,再者我早就放下对太子殿下的感情了 。”
她顿了顿 ,扯出一个笑继续说:“我现在和侯爷相处极好,太子妃不必自责。 ”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不合时宜的想起她与顾怜舟成亲那日 ,楚锦婳站在一旁看着顾怜舟时,眼中的苦涩,她当时还不懂原由,现在回看 ,楚锦婳对顾怜舟的情谊早有苗头。
楚锦婳不知道白珊珊心中所想,不然铁定是要反驳她的 。
她很喜婳现在的生活,也不希望被人来打扰。
白珊珊平复好情绪后开口:“郡主当真不喜婳殿下了吗?”
楚锦婳笑了笑:“当真 ,如今我与侯爷感情稳定,我也希望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的感情稳定。”
白珊珊松了口气:“很抱歉,就这种小事叫郡主出来。 ”
楚锦婳其实挺能理解白珊珊的 ,若是她的夫君身边有一个喜婳了他十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她定然也会将那人约出来,查探下那人的态度 。
楚锦婳自认为她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白珊珊的做法她理解,也认可。
白珊珊又断断续续跟她聊了好一会她最近发生的事,楚锦婳可以看出来 ,在东宫白珊珊闷坏了,急需一个倾听的人。
楚锦婳闲来无事,也愿意做白珊珊的倾听者 。
这一聊,便是一下午。
天黑了 ,两人才回去。
楚锦婳不知自己是何时在马车上睡过去的,她只觉得身子很冷,但睁不开眼 。
模糊中只听到侍女们糟乱的脚步 ,还有小梅着急的对谁说什么病了,高烧不退,又给她灌下很苦很苦的药。
意识回笼时天已经大亮 ,一道低沉暗哑的在耳旁响起。
“醒了吗?夫人可还有哪不舒服?”
楚锦婳缓了缓总算是看清眼前人 。
周宜君将楚锦婳扶起,又从小梅手上端来药坐到床边。
他模样有些疲惫:“快把这碗药喝了。”
看着周宜君手上端着的黑乎乎的一碗药,楚锦婳眉头紧皱 ,但在他舀起一勺送过来时,又全数喝下 。
强压着想吐的心喝完一整碗后,小梅立马拿来一早周宜君让人去买的果脯给楚锦婳吃。
楚锦婳连吃下五六坨才将口中的苦味压下。
“我怎么了? ”
一出声 ,楚锦婳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很哑。
小梅急声道:“郡主不知道吗?您昨天在马车上昏倒了,身体滚烫,烧了足足一夜,清早才退下 。”
“侯爷都要急死了 ,照顾郡主一夜没合眼!”
第25章
楚锦婳真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睡着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带着歉意看向周宜君:“对不起。 ”
周宜君摇头,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还有哪不舒服吗?”
楚锦婳病未好全 ,眼里有雾,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头好昏,没力 ,还想睡觉 。”
周宜君小心翼翼扶着楚锦婳躺下,为她捏好被子:“好好睡一觉,等病好了就可以入宫去看皇帝皇后。 ”
楚锦婳点头 ,在周宜君的悉心照顾下很快入睡。
另一边,东宫 。
顾怜舟得到楚锦婳病倒的消息,回来质问白珊珊。
“你昨日为何要约锦婳出去?你可知道她昨日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吗?”
白珊珊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我……臣妾不知道……她 ,郡主还好吗?”
顾怜舟不悦的看着她:“你是东宫的太子妃!本就不能随意出东宫!这些道理,礼仪嬷嬷没教你吗?”
看着眼前像是换了一个人的顾怜舟,白珊珊双目含泪,良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顾怜舟深吸了口气:“罢了 ,锦婳今日清晨已经退烧,你往后就好好待在东宫,不要出去乱跑! ”
泪水模糊了白珊珊的视线 ,她忽然想到什么,定定的看着顾怜舟,一字一句道:“殿下 ,是喜婳上了锦婳郡主吗?”
这个问题,让顾怜舟当场定在了原地 。
他很确定自己喜婳上了楚锦婳,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向白珊珊坦言。
从前他对白珊珊的情谊也是真。
顾怜舟不敢去看白珊珊 ,平生第一次对白珊珊产生了愧疚:“珊珊,孤……”
泪水夺眶而出,白珊珊竭力保持太子妃的端正和气度:“殿下可以喜婳上任何女子 ,但不能去喜婳锦婳郡主,她已经成婚了 。 ”
“她跟臣妾说过她和侯爷相处极好,殿下不能去拆散他们二人。”
听到楚锦婳和侯爷的事,顾怜舟无法抑制的动怒:“你懂什么!锦婳是喜婳孤的!她和孤从小一同长大 ,就算不喜婳孤了,他也只能是孤的!”
眼前面目全非的顾怜舟,让白珊珊不敢相认。
她记忆里的顾怜舟是才学五斗 、丰神俊朗的君子 ,绝非眼前动怒面容狰狞的男子。
白珊珊止住泪水,摇着头:“殿下,您再一意孤行只会伤了自己 ,更会伤了锦婳郡主,到那时,就是殿下所想要的吗? ”
顾怜舟又何尝不知道 ,楚锦婳如今看向他的眼神不掺杂任何情感,只有敬畏和避让,可他不甘心!凭什么从小陪着他 ,爱慕他的女子会喜婳上别人!
楚锦婳说了,她是喜婳他的!而且还喜婳了足足十年!
顾怜舟近乎走火入魔,听不进去丁点:“你不懂!”
白珊珊笑了,泪水却再次落下 。
她不懂吗?
顾怜舟质问她懂什么 ,说她不懂,可他就是她爱慕的人,她也曾得到过他的爱。
如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另一个人痴迷 ,她如何不懂。
无论是喜婳一个人,还是喜婳的人喜婳上了别人,在今日白珊珊都懂了 。
可真正让白珊珊感到难过的不是顾怜舟爱上了另一个女子 ,而是她的心上人已经不是她喜婳的模样了。
第26章
镇国侯府。
楚锦婳在经过两天的修养后病彻底恢复好 。
掐准皇帝下朝的时间,楚锦婳被总管太监领导大殿内等皇帝。
楚锦婳不敢私自坐下,挺直身子站在殿中间 ,保持一个姿势久久未变。
皇帝携皇后姗姗来迟,跟在两人身后的还有周宜君 。
看到周宜君的那刻,楚锦婳紧绷的情绪得到安抚。
周宜君就是楚锦婳的靠山。
“锦婳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
“坐吧 ,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皇帝落座后,淡淡的对楚锦婳说。
太监搬来两个凳子,楚锦婳和周宜君依言坐下。
皇帝打量着楚锦婳:“听镇国侯说你病了?”
“承蒙陛下关照,锦婳只是受了些风寒 ,现下已经全好了 。”楚锦婳恭敬回答。
皇后轻微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眼神流漏出几分心疼:“你自小身子骨差,本宫让人照料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 ,要是去了边关可如何是好? ”
楚锦婳心中一暖:“皇后娘娘不必担忧,侯爷会照顾好我的,这次生病 ,也多亏侯爷悉心照顾,才得以好得这么快。”
周宜君郑重道:“臣定会照顾好锦婳的 。”
皇帝眉目舒展:“看你们二人琴瑟和鸣,朕也就放心了。”
气氛逐渐温馨 ,直到殿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求见。 ”
皇帝和皇后的脸瞬间冷下 。
楚锦婳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可她不敢轻易有所举动。
周宜君暗地里握紧了他的手,张着嘴 ,口型像是在说:“别怕,我在呢。”
许久后,楚锦婳听到皇帝冷声道:“让他进来 。”
顾怜舟进来后,直奔楚锦婳面前 ,确认她确实病好后,才向皇帝皇后请安。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
刚刚顾怜舟的举动不止不顾及楚锦婳的夫君镇国侯周宜君,更是怠慢了主位上的皇帝和皇后 。
此时皇帝皇后的脸色都极差。
“朕瞧着太子不是来请安的 ,是来给朕找不痛快的!”
皇帝的冷言冷语让顾怜舟拾起理智,跪在皇帝面前:“儿臣忧心锦婳的病情,失了礼仪 ,请父皇责罚。”
皇帝面色依旧冷漠:“你确实该罚,但不是因为你忧心锦婳的病情,朕昨日听东宫的下人说 ,太子与太子妃发生口角了,为何? ”
顾怜舟垂眸沉默,不必他说 ,皇帝早就知道了。
果然,下一秒他听到皇帝怒声开口 。
“太子妃是你跪在朕面前足足两天两夜要娶进门,这才多久你就摆谱!且不说旁人如何看待你这个太子,太子妃的父亲是全国文臣敬仰的太傅!”
“要是被外人知道 ,你是为了你的妹妹,为了臣子夫人与太子妃有隔阂,你这个太子之位还想不想要了!”
皇帝说着气急 ,将手旁边的茶杯砸向顾怜舟。
皇后立马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
楚锦婳看到主位上的天子动怒,她心中一颤,下意识下跪:“陛下息怒。”
周宜君也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皇帝沉着脸看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的顾怜舟 ,厉声下旨道 。
“传朕口谕,太子失德,即日起着太子回东宫闭门反思 ,什么时候知错,再什么时候放出来。 ”
第27章
顾怜舟被带了下去。
殿内的氛围依旧如坠冰窟 。
皇帝缓了缓,大手一挥:“都起来吧。”
皇后周宜君依言起来 ,但楚锦婳却跪在原地没动。
皇帝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不是你错,起来吧 。”
“是锦婳错了。”楚锦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锦婳不该仗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对锦婳的宠爱 ,就在年幼时对太子殿下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
“锦婳更不该打扰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感情,锦婳知错,请陛下责罚 。”
皇帝眉目微舒缓 ,他需要一个人主动站出来揽下错误,挽回皇家颜面,而楚锦婳就是最好的人选。
皇帝将楚锦婳扶起:“都过去了。”
他默认了楚锦婳说的子虚乌有的事 ,把顾怜舟的失德算在了楚锦婳身上,保住了太子的颜面。
不过片刻皇帝又恢复了昔日平静的模样:“好了,留下来陪朕和皇后用了午膳再走 。 ”
“是。”
吃完午饭后 ,楚锦婳和周宜君回到镇国侯府。
周宜君回来的一路都没说话,直到到家拉着楚锦婳进了书房才开口 。
“你其实不必如此,陛下看在我周家立下的军功份上 ,不会为难你。”
楚锦婳又怎会不知道,可她更明白皇家颜面大于天和天子心思不能猜测的道理。
“我知道,可我只要把错归在我身上,陛下和皇后娘娘就不会那样生气了 ,我也不会缺少什么 。 ”
“可你会委屈!”
听到周宜君为她辩驳的话,楚锦婳心里颤了颤,泪水随之模糊了视线。
周宜君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从前在皇宫内是什么样子 ,但我不想你难过和委屈。”
“在谁面前都不行,我周宜君的夫人,我捧在手里都怕摔了 ,更何况受着平白无故的罪 。 ”
泪水直直落下,楚锦婳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就算是在入宫前 ,她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虎父无犬女,楚将军八面威风的英雄气场,小时候楚锦婳也是继承了十成十 ,俨然有女将军的风范,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定然会拿起刀剑,保家卫国。
哪怕是入了宫 ,战战兢兢的生活了十年,她也从未流过泪 。
她很要强,所以从不轻易掉泪 ,但在周宜君面前,却成了个爱哭的小女子模样。
周宜君熟练的掏出手帕为她擦拭泪水。
楚锦婳不愿意让周宜君瞧见她一直哭的模样,扑到他的怀里 ,遮住面容。
他心疼的抚摸着楚锦婳的发顶:“我都说了,我在呢,不用怕 。”
周宜君说的话很神奇 ,他说不用怕,楚锦婳便真的不怕了。
“我不喜婳待在皇宫内的生活,宫内规矩繁多 ,事事要小心,一举一动都要三思后行,我一直,一直都在盼着能离宫的那天。”
“我还很渴望得到一个人的爱 ,渴望得到家人的陪伴 。 ”
也正是如此,楚锦婳才会在顾怜舟给她关照后,一头扎进对顾怜舟的爱慕中。
甚至都忘了 ,顾怜舟本身就是能困住她的另一个皇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但周宜君,你来后 ,我好像没那么渴望了,我想,是因为我已经得到了 。”
第28章
楚锦婳在向周宜君打开心扉 ,周宜君明白。
他甚至也明白楚锦婳扑到他怀里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到她掉眼泪的样子。
周宜君知道楚锦婳很要强 。
所以当楚锦婳向他说着心里话时,他很高兴,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没法想象,楚锦婳一个人在皇宫内度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将楚锦婳抱得更紧,“婳婳,往后我会护着你的。”
“我会带你出宫 ,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我是你的家人,我的家人也会是你的家人 。”
他有的一切都可以和她共享。
离京的日子很快到来 ,周宜君这几日忙着处理军中事务,整日早出晚归。
楚锦婳的行李早早就让小梅收拾好,她待在家中 ,都快生根发芽了。
于是在出发离京的最后一天,楚锦婳拉着小梅在京城游逛 。
说来楚锦婳也很少见过京城平日的景象,身居宫内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寻常日子里的京城也热闹非凡 ,街道上人流如织,车马喧嚣。
街角巷尾的商贩们吆喝着各种商品,五花八门的货物琳琅满目 ,让人目不暇接 。
“郡主,您看这个小贩手上拿着的木簪,别致得很。 ”小梅兴冲冲道。
楚锦婳看了眼小梅说的木簪,兴致不高 ,又扫了眼摊子上其它的物品 。
视线最终停留在一把全黑的匕首上,她倒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匕首。
小贩瞧见楚锦婳的模样,连忙拿过黑匕首给她展示:“小姐真是好眼光 ,这把黑匕首是小人从胡人那高价买来的,据小人所知,京城内就此一把!”
“您好好瞧着 ,锋利无比。”
小贩说着,握着黑匕首不费力气的砍下身旁的桌角 。
楚锦婳笑着:“可以,我就要这个 ,包装好一些,我拿来送人。 ”
“好勒!”小贩喜笑颜开的应道。
小梅立马会意,低声问楚锦婳:“郡主 ,您这是要送给侯爷对吗?”
楚锦婳点头,笑了笑:“对,送给他,他这阵子辛苦了 。 ”
小梅付完钱 ,从小贩手里接过装在木盒里的黑匕首,感慨说:“郡主对侯爷还真是好。”
好吗?
她倒是觉得周宜君待她更好,她还远远不够。
这天 ,周宜君依旧很晚才回。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楚锦婳熟练的上前为他宽衣 。
“军事都处理好了吗?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周宜君从后面把楚锦婳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都处理好了,让我抱一会。 ”
没一会,周宜君呼在她脖子那的热气 ,让她感到酥酥麻麻,心痒难耐 。
楚锦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痒。”
回应她的 ,是周宜君落在她脖子处密密麻麻的吻。
“等等!”
日夜的相处,楚锦婳当然知道周宜君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今日给他买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呢!
怀里的人挣脱离开,周宜君不满的皱着眉:“怎么了? ”
楚锦婳转身从里屋拿来木盒给他 。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宜君打开盒子 ,放在里面的黑色匕首像是深夜透亮的珍珠。
“夫人送给我的?”
第29章
对上周宜君炽热的视线,楚锦婳红了脸:“嗯! ”
“就今天出去,在街上看到了 ,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
楚锦婳尽量说得随意,毕竟原本妻子买给丈夫礼物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周宜君破颜一笑,拿着匕首细细打量:“我很喜婳 ,谢谢夫人。”
楚锦婳眨着大眼睛看他:“真的? ”
“真的!”周宜君收好匕首,又过去抱着楚锦婳,这一次面对他落下的吻 ,她没有躲 。
半个月后,边关。
周母算着时间,一早便在府前守着。
身旁的小厮劝周母回去:“夫人 ,这天太冷了,您还是进屋等吧!”
“我身子骨强健,不用劝了,我要第一个看到锦婳。 ”周母笑着让小厮下去 。
小厮在心里叹了口气 ,劝了一早上,都是白费力气。
好在巳时前一行人到达府邸。
“母亲 。”
周母见着楚锦婳,便拉着她的手打量:“锦婳怎地还瘦了 ,这小手冰凉,脸也苍白!”
“周宜君,你如何照顾人的! ”
周母愤愤的瞪着周宜君。
楚锦婳连忙为周宜君说话:“母亲 ,这不能怪侯爷的,锦婳的身子到冬天就是这个样子,侯爷已经在给锦婳调理了。”
小厮在一旁附和:“夫人 ,咱们让侯爷和郡主进屋吧 。”
周母刮了周宜君一眼:“先放过你。 ”
周宜君有些无奈的跟在两人身后。
楚锦婳问周母:“父亲呢?”
提到老侯爷,周母也没好气:“别管他,一早就出去练兵!我看让他直接住在军营就行 ,这家也是不必回了!”
这是老侯爷与夫人一贯的相处方式 。
楚锦婳捂嘴笑着:“这一方面上,侯爷倒是与父亲如出一辙。”
周母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身后的儿子:“他们爷俩干脆都得打包仍军营里,眼不见心不烦! ”
周宜君急忙为自己辩解:“母亲,这可使不得!我即刻让人把父亲叫回来。”
周母没好气道:“随你 。”
午饭前 ,老侯爷果然赶来了,身着银色盔甲带着一身寒气入内。
周母呵斥他道:“换身衣服再过来! ”
老侯爷不敢怒更不敢言,老老实实地换了一身便衣过来。
周宜君小声在楚锦婳耳旁低附:“夫人 ,还是你对我好。”
楚锦婳轻轻打了周宜君一下,娇嗔道:“别闹!”
周母看着二人去一趟京城回来,感情有了质的变化 ,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对老侯爷脸色也和善起来 。
“锦婳,你尝尝这道四喜丸子 ,看看正不正宗?合不合你的胃口? ”
周母盛情难却,楚锦婳尝了一筷子,而下一秒 ,楚锦婳皱着眉,遏制住想吐的冲动,脸色苍白的咽下去。
周母担心道:“怎么回事?”
周宜君手快的为楚锦婳拿来水,一杯水下肚后 ,楚锦婳面色稍稍得到缓和。
小梅在一旁心疼的为楚锦婳和周母解释:“回夫人,许是路途颠簸,郡主一直都没胃口 。”
老侯爷沉声道:“请大夫看过了吗? ”
小梅回复:“这才刚回 ,还没来得及。”
周宜君拍了拍楚锦婳的后背,对老侯爷说:“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下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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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概览:在楚锦婳对太子顾怜舟萌生情愫的第七载春秋,她毅然决然地向圣上请求,为他迎娶他心仪的女子。紫禁城,金銮殿内。楚锦婳一头乌发高高束起,跪在殿前,对着龙椅上端坐的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响...